“那个……”
林海成咂巴着嘴，他手扶着窗户，脸贴在玻璃上不停地摩擦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跳也在不断地加速，再加速，他用力地深呼吸，换来的却是更严重的紧张。
怎么开口？
林海成紧张得浑身发抖，他太了解萧默了，所以他很清楚萧默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这种事情明显是瞒不得的，假如萧默确实有把萧然算作是战力组成部分，那他在这里隐瞒了这件事，或许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
“到底怎么了？你这是……”
听着林海成那粗重的呼吸声，萧默眉头紧锁，他知道林海成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他。
“慢点，不要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萧默的手指微微弹动，他试图用大拇指扣去覆盖在照片上面的黑色血迹。
“我……”
林海成依旧结结巴巴的，他口干舌燥地看向自己的脚尖，用尽全力才鼓起的勇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说出萧然身上已然发生了的变化。
“……”
萧默有些不耐烦地在相馆里扫视一周，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地面上横七竖八地相框至少在百数之上。
那些留存在架子和展示台上的，竟然都是一些婴儿的照片。
他们有的躺在巨大的花朵中，有的趴在厚重的乌龟壳上，还有的则是被两只巨大的手掌托举着。
他们的动作不一，面容不同，衣着也不尽相同。
但他们的脸上，却展露出了无比相似的、极具感染力的微笑！
“……”
萧默深吸口气，他的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揪住，挤压的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是……是……是然然她……”
结巴了半天，林海成牙关紧咬，他紧闭双眼，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才逼迫着自己再度鼓起了勇气，从牙缝里将他要说的话挤了出来。
“然然……萧然她……我今天去找她……她说，她说自己放弃了一部分的力量……”
林海成咬着牙把这短短的一句话说了出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身上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空了似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倒在了床上。
“你说什么！”
正要向前迈步查看相馆内部情况的萧默如遭晴天霹雳，他愣愣地待在原地，原本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相框也摔在了地板上。
“然然她……她说自己放弃了一部分力量……但是她说自己就只是放弃了一部分力量，还是能够使用异能的……”
萧默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海成不知道萧然放弃了的力量是什么，可是他是知道的。
萧默还记得玛尔乌斯对萧然的称呼——“海洋之神”。
那是何等威严的称谓！
可是现在，萧然放弃了属于“海洋之神”的权能，就只是因为自己无意间伤害到了自己的家人？
“萧默，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实际上我刚刚听到的时候我也……”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没事，我其实能理解她。”
萧默摇了摇头，假如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那萧默一定会被自己的表情吓到。
“真的？”
林海成愣住了，他还以为萧默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萧默居然说自己能够理解萧然。
他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就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当然，她是萧然，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的吗？”
萧默看着那掉落在地板上的相片，因为他先前的举动，站在右侧的、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儿已经不再被血污所遮蔽。
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这件衣服完美地契合了他修长的身材。
只是另外三人，依旧被血污包裹着。
萧默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摇着头向后“登登”退出三五步，一头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头顶的灯光并没有因此熄灭，但萧默只觉得面前一片黑暗，他扶着墙壁慢慢坐下，刺痛使得他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清明。
“你告诉她，如果她想好了的话，就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谢谢你，萧默。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爸妈他们说要给我们举办一场婚礼，等你回来就办。”
林海成猛地翻身坐起，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到萧然的身边，告诉她萧默对她放弃了自己力量的看法。
兴奋使得他的大脑有些混沌，以至于他没有听出萧默话音中那微小的不自然。
“是吗？那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啊。正好，我们明天要回去一趟。”
萧默强撑着想要站起身，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身体仿佛被钉死在了地面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一阵阵的眩晕感让他想要吐些什么出来，可他自从晕倒后就再没有吃过东西，又能吐出些什么呢。
“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做，就先挂了，等明天回家以后再说。”
在萧默的示意下，塞琳娜主动关闭了通话，萧默深吸口气，试图让大脑恢复清明。
他咬紧牙关，那一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萧默只好接连倒抽了好几次冷气，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是他这样做了，那口气也依旧憋在他的喉咙里，卡在他的胸腔部分，就是吞不下去。
“萧默！”
玛希娜的声音突然在萧默的头顶炸响，紧接着，萧默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倾，玛希娜的手也落在了他的背上。
“噗！”
萧默张开嘴，一口漆黑的血痰飞了出来，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呕！”
卡在喉咙里的东西被吐了出来，还不等萧默咽下那口气，他便张开嘴，吐出了一些粘稠的东西。
“你……”
玛希娜被萧默吓到了，她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拿什么东西，但不等她探出手，萧默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萧默睁开眼，面前的黑暗被驱散了，他看着脚边的血渍，那血渍沾污了不远处的相框，将除了那名少年之外的所有人，都蒙住了。
“……”
萧默的眼瞳有些涣散，他看着那张被再次沾污的照片，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默，我都听到了。”
玛希娜的视线从那张相框上挪了回来，她轻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萧默。
“你的妹妹她……放弃了自己的力量是吗？”
“唉……玛希娜，你知道吗？萧然她啊，可是‘S’级的异能者啊。”
萧默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的视线依旧锁定在那张相框上，他看着那少年脸上的笑容，嘴角的笑容越发的凄惨了起来。
“怎么可能！”
萧然愣住了，她猛地站起身，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S级的异能者！
在他们“神族”的传说中，S级的异能者……可是会成长为“神明”的存在！
“萧默！闭上眼！深呼吸！”
看着脸上露出了惨笑的萧默，玛希娜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萧默的面前，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不敢再让萧默继续看那张照片了，玛希娜深知上一世的萧默都经历了什么。
这一世，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名“S”级的异能者，但她主动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份打击究竟会有多大，除了萧默，没有任何人知晓。
哪怕是她，也无法切实体会到那种绝望感。
“玛希娜……”
萧默的手指软了下去，他的声音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
“闭上眼，用力地深呼吸，不要去想任何的事情，好吗？”
玛希娜的嘴唇在不停地颤抖，她放缓了自己的语速，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不是那么的刺耳。
“萧默，你听我说，这件事对你造成的打击，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到的。”
看到萧默在她的吩咐下进行着深呼吸，玛希娜没有松开捂着萧默眼睛的手。
“但是你还有我，你还有你自己，还有大家和我们未来会遇到的那些同伴不是吗？”
“人类的希望，从来都没有破灭。曾经我一直在犹豫，因为我的身份，导致我无法放开手脚地去帮助你们夺回自己的家园。”
“但是现在，萧默，我想通了一件事。”
玛希娜挪开了捂在萧默脸上的手，她挡在了萧默的面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脑袋。
“导致这个错误发生的，是我们‘神族’，作为他们的公主，我觉得我有义务也有权力去帮你们结束这个错误。”
“所以，就算是萧然妹妹放弃了自己的异能，你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玛希娜没有等到萧默的回复，她深吸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今以后，无论何时何地，无论荣华富贵或是穷困潦倒，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玛希娜？”
萧默顿了顿，他本能地想要抬起头，但玛希娜的拥抱限制了他的这个动作。
他看不到玛希娜脸上的表情，但萧默能听到她那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和玛希娜相处了那么久，再加上有玛尔乌斯作为他的“朋友”，他当然知道玛希娜现在正在说的是“神族”的宣誓语。
这是属于他们“神族”的特有的仪式，不分男女，而接受了宣誓词的人，就会成为对方此生唯一的伴侣。
同舟共济，永不背弃。
“我会用心感受你的开心、失落、不安，抚慰你的痛苦，聆听你的倾诉。我会向你分享属于我的一切，而你也可以向我诉说你的一切。”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值得停靠的港湾……从今以后，让我们携手共度余生，好吗？”
萧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能清晰地听到玛希娜那近乎疯狂的心跳声。
“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玛希娜羞红了脸，她知道萧默正在思考着如何给予她回应，但她就是想要逗一逗萧默，以此缓解自己的此时的尴尬。
“我……我当然愿意！只是我……”
还不等萧默把话说完，玛希娜就已经伸出手捂住了萧默的嘴巴。
“好了，我只需要你前面的那句话。”
玛希娜撅了嘴，她轻哼一声，两人的视线相撞，玛希娜急忙转移了自己的视线。
“至于后面的那些话，你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我才不要听呢！”
萧默看着玛希娜的侧脸，视线不自觉地又转移到了那张相框上。
但这一次，萧默很快便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蹲在他面前的玛希娜。
“……”
“明天回家以后，不要再去问萧然妹妹关于她的异能的事情了。”
玛希娜站起身，她伸出手，将萧默也拉了起来。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转过身又和萧默抱在了一起。
“好，只是……奥维利亚她……”
萧默抬起头，他知道玛希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以及她说自己“都听到了”是塞琳娜的暗箱操作。
他知道塞琳娜已经不再是玛希娜给他的那个塞琳娜了，或许在他经历了重启的那个瞬间，塞琳娜就已经被取代了。
现在的塞琳娜，外表或许还是塞琳娜，但内核究竟是谁，恐怕只有等他再见到那个黑袍男子的时候才能得到答案了。
“放心吧，我在出来之前隐藏好了她的气息，就算不这样做……她也已经在塞琳娜的帮助下觉醒了自己的异能。”
“她的异能是攻击型的，只要不是立刻遇到二级异变者，等到十年以后，或许是有机会和四级异变者过过手的。”
玛希娜看着完全放松了下来的萧默，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是吗？那就好。”
萧默点点头，他拉着玛希娜的手想要离开，视线却忍不住又飘回到了那张相片上。
“至于萧然异能的事情，我想就算我不问她，她也一定会主动找我说点什么的。”
“那也不许骂她！你自己说了的，能理解她的选择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会骂她呢？”
“那就好！骗人的是小狗儿！”
“好好好小狗小狗——嗯？你这话是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