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撞击……那到底是怎么了？”
头顶的甲板整个下凹了不少，从木板的裂隙间透入的阵阵寒意，使得本来闷热的船舱内部温度骤降。
“是冰？难道说海盗团里还有着法师.....”
罗吉登上舷梯，用手靠近裂缝。然而从其中只感受到彻骨的冰寒。在炎热的南国，这种温度只会出现在地下或是雪山上的冰窖之中。如果没有位于那些地方，那就只剩下法师的法术这一种可能。
能使用魔法的人在这个世上并不稀缺，但能够被唤作“法师”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做到在指尖唤起一簇火苗或是水流这种只蕴含着单一元素的基本魔法以辅助生活，而法师却能够娴熟地组合各种元素，以咏唱的形式施放有着不同效果的高级术式。
这些法师大都在各国的宫廷或是军队中享受着优渥的薪酬和俸禄，也有一些注册在冒险者协会的名下，接受雇佣。但他们麾下的法师理应不会接受盗贼之流的委托。
那么这名法师应该本来就是海盗团中的一员……但既然有着这种能够在南国召唤寒冰，法术威力堪比攻城器械和弩炮威力的法师，那又有什么必要为了避免人员的伤亡而与自己这边进行交易呢？
他们大可以一开始就让这个法师出手——这块将半个甲板都压陷的坚冰如果砸到人群当中，能够轻易地摧毁卫士们的阵型。
焦虑与迷惑撕扯着他的思绪，使他无法想出哪怕一个能够脱离这个现状的方案。
“你就是这些人的首领吗？”
突如其来地，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声音似乎有着奇特的磁性，一瞬间就将整个船舱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它的源头。
他知道手下们那因恐惧和不安而急促的呼吸声此刻必然已经僵滞了——因为他自己也是同样。那位在船舱走道入口处出现的女子，就是有着美丽到这种程度的容貌。
“是妖精……”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妖精……天哪。”
“……”
“我在问你问题，年轻的人之子。”
女子走到舷梯前，她所释放的魄力和气场导致周围的卫兵只是愣愣地看着，无人敢拦。听她再次提问，罗吉这才反应过来：
“您，您是……”
他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我是这艘船的乘客。船长阁下如今在何处？”
“您是乘客？先前船受到了海盗的袭击，他在战斗中殉职了……等等，您是神父阁下？”
正在罗吉因她的奇怪疑问而困惑之时，他注意到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女子容貌所散发的光辉太过耀眼，他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个躲在暗影之中的落魄神父。
“……久疏问候，罗吉少爷。”
威尔抬起头来，朝着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他并不是那种擅长演戏的人，在和特蕾西娅一同见证了那些关押奴隶的地下室里的可怖景象后，他很难再对这个表面笃恭虔信，背地里却干着丧尽天良事情的伪君子产生任何好感。
“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我是说，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船上？”
好在罗吉此刻早已被接连发生的意外状况弄得焦头烂额，无暇去顾及从威尔只言片语的招呼中流露而出的厌恶。他彷徨着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试图理清目前复杂的状况。
“我到港口来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寄给圣女大人的信件。结果到了门口，发现没人站哨。我进来想看个究竟，结果就被一帮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野蛮人给堵住了。在我逃跑的途中，又跑出来一帮人和那些野蛮人打了起来。我被他们赶着跑到了船上，急中生智之下找了个舷窗跳进来，想着先躲躲。”
他这话既是说给罗吉也是说给莱娜听的。权衡再三，威尔决定先暂时隐藏自己和佣兵团的关系。毕竟一个落魄到要在镇子中的旅店里帮工的神父，怎么想都不可能突然出现一笔能雇佣得起佣兵团的财力。况且就算他有这笔钱，突然带着他们出现在港口，参与海盗团和港口之间的斗争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呢？
“原来是这样。让您遇上这种事情，真是十分抱歉。”
听了他的话，罗吉一如往常地表现得十分愧疚。这让威尔感觉更加的恶心——相比那些被关在地下室里的人的遭遇，自己所经受的这点事情算得了什么？他在看着那些人在黑暗中静静腐朽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冠冕堂皇地对他们道歉吗？
和阵阵反胃的呕吐感一同涌上喉间的，还有想要强烈地诅咒某事，某物的漆黑欲望。
“……不必介意，只是一场意外罢了。然后在我进来的舱室里，我遇到了这位……这位小姐。”
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憎恶，威尔回答道。他偷眼瞄着莱娜的反应，发现她还是跟在房间时一样，面色平静得仿佛这世上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使她动摇。
“既然是船长先生的乘客，那我们会依照他的遗愿保护这位女士的。当然神父阁下您也是一样……只是我想多问您一句，圣女殿下不会跟您一样也来到了港口里吧？”
“他叫你神父。那么，你就是陪同圣女一同前来这座岛上的那名主教吗？”
随着罗吉忧虑地问出这个问题，莱娜的眼神改变了。她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威尔的眼睛。
“如罗吉少爷所言，我的确是这座岛上教会的神父，也是圣女特蕾西娅大人的随行者。我觉得您应该没有必要再对我的身份产生不必要的怀疑了。”
“她此刻正在何处？”
没有顺着他的诱导，莱娜再次重启了那个先前因卫兵的闯入而被中断的问答。面对着她如同古井般深邃不见其底的眼瞳，威尔决定大着胆子进行更进一步的试探：
“她现在正在岛上的教堂之中，非常安全。如果您想见她的话，至少应该表明您的身份和来意吧？”
威尔上前一步，站到从甲板的缝隙中投射而落的阳光中。在那束微光的照耀下，他的影子在船舱中拖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