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蒙蒙小雨,我推开因为天气潮湿而变得有些沉重的木门,沐夏好久之前就和我说过想要换掉这个木门,毕竟随着使用时间越来越久木门也有些老化,但是它仍然十分坚固,只不过在开门时发出的“吱呀”声让她感觉到十分刺耳。

在听取她的意见之后,我重新将门栓润滑了一下,这样才让原本听起来刺耳的吱呀声变得柔和了许多。

(木板敲击木板的声音。)

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阴雨绵绵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大概会来人吧。

回到房间之后,我看到沐夏正在用毛巾细细擦拭着桌面,顺便清理着地上的垃圾,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垃圾,这只是她每天的习惯而已。

在清理完垃圾,她发觉到没有别的事做之后便回到楼上去了,因为今天是周末,在本地大学就读的她不用去学校上课,但是她在平日里极少的外出也让我有些担心是不是在大学里没有朋友。

在把东西都整理好之后,我重新坐回到柜台前,看着柜台上的清忆,不由得开始猜想今天到这里来的人将会选择舍弃什么记忆。

是关于家庭的,还是事物的,亦或者是,前世的。

伴随着悦耳的银铃声,咖啡店的店门被推开了,循着声音的方向我看着走进的那个人,他身着一件长款风衣,凌乱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我无法看清他的双眸。

站在那里的他将伞收起之后放在了一旁的伞架上,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来到我的面前,而是稍微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雨水之后顺便整理了一下衣服。

看来是个十分注重自己外貌的人,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会选择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只打伞出门呢?

收拾好自己行头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随后点了点头,这突然让我意识到他似乎并不是来找清忆的,可能只是为了避雨的吧。

此时的我循着窗的方向看去,细雨纷纷已经变为大雨倾盆,这样的天气肯定是无法行走的,怪不得他会走进来。

“请问,可以来一杯热拿铁吗?”

“好的。”

我转身去准备咖啡豆,就在我以为他仅仅是想要一杯热饮暖和一下身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我们的对话,而是继续说道。

“请问,你这里不是简单的咖啡厅吧。”

听到他的话,我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边做边和他说着。

“对。”

“这个地方人这么少,开这种店的话肯定会亏本的。”

他将椅子从桌子底下抽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继续说道。

“这是,什么秘密组织的集会场所吗?”

“这倒不至于。”

“其实我想也没有这么都市怪谈,因为从实际上给我的感觉,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店而已。”

“那你想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我用手中的牛奶在上面画了一个圣诞树的样子,小心地放在餐盘上之后转身离开柜台,走出去放在了他的面前。

“谢谢。”

从言行举止上来看,这个人的社会阅历以及为人应该是属于社会上层的那种,毕竟能够知道在这个地方开个咖啡店亏本之后是询问而不是直接嘲讽,这就已经很不一样了。

“慢用。”

在我即将回到柜台内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道。

“我想把我的记忆全部消除可以吗?”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在走的这么近之后,我才看清他那红肿的眼眶以及那浑浊的眼眸。

这个人并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着故事来的。

“当然,在这里清除你什么记忆是你的权利,我只保有让你们在清忆之后不影响日常生活。”

在听完我的话之后,他长舒一口气。

“果然,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起身之后离开自己原来就坐的位置,缓步走到柜台前坐了下来。

他拿出钱包想要付钱,而我打断了他的行动。

“不需要付钱,只需要支付你的故事就好了。”

听完我的话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此时的他肯定在想:这是什么慈善机构竟然不收钱的。

“不过,能把记忆清除的店就已经够怪了,好吧,该怎么做呢?”

回到柜台内的我从柜子里拿出了一颗没有使用过的清忆,将它扣在环扣上之后递给了他。

“戴在手腕上,我说开始,你就可以回忆那段你想要删去的记忆了。”

他遵照我的指示,将手环戴在了手腕上,看到他带好之后,我拿出了我的环玉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开始吧。”

在我这么说完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此时的清忆发出了微弱的红色光芒,过程开始了。

时间过去没多久,他又睁开了眼睛,此时的清忆已经由原来的灰色变成了红色,我看着已经变成红色的清忆,随后说道。

“不要让那些已经离开的人失望,好好地活下去。”

在我这么说完之后,他眼神呆滞的看着我,也就是这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缓缓低下了头。

“好,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我将他手上的手环摘了下来,将清忆取下之后放在了一个新瓶里面,在我放进去的一瞬间,清忆并没有直接落到瓶底,而是悬浮在瓶中,当然,瓶内没有任何东西。

“走出这个房间,你就可以迎接你的“新生”了。”

我这样和他说着,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他站起来看着我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笑。

“谢谢你。”

在这么说完之后,他来到门旁,拿起了雨伞,此时的外面还在下雨,我正想询问他要不就多待一会儿,毕竟外面的雨很大,可是在我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外的他并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撑着伞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此时的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和我拜手道别,我也以同样回应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关上了门,走入了阴雨之中。

透过窗户我看着他在雨中行走的身影,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了刚走进店里的时候的那种深沉,而是充满了对于生活的渴望。

“哥,其实我一直在想,这种虚构的记忆真的有用吗?难道说那些遗弃记忆的人真的不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记忆都是假的吗?”

此时沐夏从楼梯间走了出来,从她的样子上来看似乎已经在那里听了好久了。

“是真是假,他们不会去验证的,因为他们在遗弃这段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不再回忆起这件事了,坦然的接受现在的认知,才是他们最期望的。”

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身旁,一只手拿起了那个装有红色清忆的瓶子,晃了晃里面悬浮在其中的清忆。

“又是一个被现实生活压垮的人,说起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个了,数量多到有些出乎意料。”

她将瓶子放回原来的位置,从旁边的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红茶,不过她在打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喝,而是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寻求我的同意,面对她这样的举动我也能理解她这样做的用意,随后点了点头。

“谢了老哥。”

“你自己注意身体才行,我多说你不听也没用。”

我把清忆拿了起来随后放在了旁边的柜子里,此时沐夏又一次问出了那句话。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吗?”

她指着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已经落满灰尘的盒子说到,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这只是个普通的装有清忆的盒子而已。”

“为什么这个能放这么久?不是应该在一年之后就清理了吗?”

“因为这个特殊。”

我清理了一下刚才做咖啡的台子,把东西都放在原来的位置,此时的她想要从我旁边过去拿那个盒子,我转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拦了下来。

“别动。”

“就算是关于忆法最重要的东西,我也已经成年了,清忆和入忆我都已经学会了,为什么这个我就不能知道。”

“这个,你不能知道。”

我用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不过她对于我的威慑也没有惧怕的意思,而是同样眼神死死的盯着我。

“叛逆了是吧。”

“就是个清忆而已,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我,看着她那湿润的眼眶,我坚定的说了一句。

“这个是不能告诉你的。”

“你是担心我发现什么吗?”

她毫不掩饰的一句话点出了我心里所担心的事,而我的这个反应也被她捕捉了下来,她犹豫了一番之后说到。

“我如果知道了这个清忆是关于什么的,会有什么影响?”

“再告诉你影响之前,我想问你,你还记得为什么我们要保存已经被分离出来的清忆吗?”

和当初我教导她的时候一样,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为了防止清忆的人因为一些事情而反悔,可以随时找回自己的清忆。”

“这个就是你的清忆。”

对,这就是她的清忆,这是她很久以前的清忆。

似乎是有些不相信我的回答,她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一点相信我所说的话的意思,而是开玩笑的说到。

“老哥,没必要这么说吧,我如果做过清忆的话,通过现在和我记忆中的对比就能知道,可是我一点奇怪……”

在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渐渐的停了下来,眼神从刚才的随意变得慌张起来,嘴唇一张一合的说到。

“为了让清忆者能有更好的体验,执行将会用入忆重新编写覆盖清忆的部分,使其完全相信自己的记忆……所以,清忆里面究竟是什么?”

“是一段,我和你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往事……”

听到我这么说,她坐回了椅子上眼神中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果断,而是有些失落的看着我。

“那既然是你也不想回忆起来的事,那你还记得吗?”

“我也把它清除了,也放在盒子里,记忆里只剩下绝对不能打开这个盒子这件事。”

“这样啊,所以说,就算我怎么骗你,你也不会想起来你究竟藏起了什么对不对。”

“对。”

听到我的回答,她趴在了桌子上眼神呆呆的看着我。

“是和爸爸妈妈有关吗?”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

“好吧。”

虽然嘴上说着不会去打探,但是她还是会时不时的用语言来骗我,不过我也不会上当。

实际上我并没有把我自己的记忆清除,那件事我记得非常清楚,清楚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都能够完整的回放那一段记忆一样。

“哥……”

“嗯?”

“我们没有血缘的对吧。”

“对。”

这件事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而我给她的回答同样是,再婚重组的家庭。

“我能不能嫁给你呀。”

“从法律上来讲,是可以的,但是从社会层面,影响不好。”

“说起来也是。”

我继续整理这东西,而这时店里走进了几个顾客,他们聊着天,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的顾客,看到有人进来之后,我便招呼着沐夏去接待她们,沐夏穿上围裙之后拿着平板就走了过去。

这就是我们平时生活的日常,不过店里并不是只有一个服务生的,其实还有两个女生一个看起来年龄和我相仿的女生,还有一个和沐夏在同一所大学就读的女生,只是因为今天下大雨,她们那边路面积水被困在哪里了,所以今天的任务就交给沐夏一个人了,希望她一个人能够顶得住吧。

不过好在大雨不只是阻挡了店员,也阻挡了顾客,今天总共也只有十三位顾客点了单这让原本担心会忙个半死的沐夏稍微松了一口气。

随着路边的灯逐渐亮起,我走出了店里来到了外面的街道。

“雨快停了。”

“对呀,而且好在也不忙,真的听到她们来不了自己要干一天,我都快担心死了。”

“小小年纪就吃不了苦。”

“谁和老哥你一样,干什么事都不会觉得累。”

“毕竟已经习惯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有些生气,随后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用拳头狠狠的锤了一下,这让我不禁对于她这少有的类似于撒娇一样的举动有些好奇。

“咋了?”

“我白天的时候问你,能和你结婚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嗯?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的好吧。”

今天的她确实有些奇怪,对于盒子的事特别感兴趣而且还感兴趣到要哭的境地,然后问我结婚的事,确实和她平时懒散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你是真心的?”

“唔……也还没准备好。”

“既然没准备好,那为什么要问呢?”

“就是想提前试探你一下,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对这种事也这么冷静,明明是相处多年的义妹竟然和自己表白这种放在网上都是十分爆炸的话题,到你这里就像是掉进水里的冰一样,一开始有点动静,但是后来化的一点也不剩了,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她有些抱怨的说着,而我也只是笑了一下随后回身走进了房间。

当然我对于她说出这样的话早有准备,因为她对我有男女之间的情愫早就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在她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只不过那个时候被我偶然间发现,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就这么过去了,而我在后来也没有再追问,或许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吧。我那个时候在想,但是到了大学之后,似乎变本加厉了许多。

例如,她开始用我的照片当手机壁纸,还有发我们两个的生活照,还搭配着许多十分暧昧的词语。她有时候会故意给我看,然后让我评价之类的,我也都会正经的给她评价一下…

例如:这张照片的光影不错,构图可以,这个焦段拍人真的非常好看等等…她完全不想听到的评价。

“喂,你又不说话就走了。”

她跟着我回到房间里,转身把门锁了起来,按照平常来说我们并不会这么提早关门,而是因为今晚有事情要做。

那就是处理今天得到的清忆。

“你把忆图拿出来。”

“嗯。”

她转动着墙上的一个灯架,随后旁边的画转了半圈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她将上面的卷轴拿了出来,随后摆放在了咖啡厅的桌面上,我从柜子里取出装有清忆的瓶子,放在了展开的卷轴上,之后我把环玉放在了上面,当然只有我一个是没有办法启动仪式的,随后沐夏拿出了她的环玉放在了另一边。

一切准备就绪,仪式开始。

我站在卷轴的面前,双手合十低头念咒。

“忆自深渊而来,取自深渊,去自深渊,现将人世愁苦之忆交与你,切忌不要枉自伤人,安顿休整便好。”

此时清忆瓶中的红色光芒已经消失,转而成为了一抹灰土。

没错,我们之所以进行着这样的仪式,是因为养着一位名为识忆者的怪物,但是我没见过真身,而它是为了猎食人们的记忆所出现的,不过同样也可以构建记忆,只不过代价比较大罢了,可能是健康,也可能是寿命。

而上次给沐夏构建记忆我所使用的就是寿命。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罢了。

在仪式结束之后,我将环玉收了起来,而沐夏也把卷轴放回了原处。

“哥,你说入忆需要代价,那你上次给我入忆用的代价是什么?寿命还是健康?”

“健康。”

我撒谎了。

“健康吗?也没见你身体不好呀。”

“往往是发现不了的地方,可能我这段时间一直肠胃不好,大概就是吧。”

“这样啊。”

我不告诉她寿命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不知道当初我到底使用了多少寿命来换取入忆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活多久,这也算是我一直以来不想正面接受她的表白的原因。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了,这样对她来说肯定是非常伤心的吧,不过如果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就可以照顾她了。

在把东西都弄完之后,我继续整理着东西,准备休息,沐夏则是来到我的旁边帮我整理着,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不再追问我和她在一起这件事。

“哥。”

“嗯?”

“周末我同学叫出去玩。”

“那挺好呀,终于能出去不用在家里呆着了。”

“你能陪我去吗?”

“你们同学聚会,为什么找我去?”

此时的沐夏小声的嘀咕道。

“他们都有男女朋友,就我一个没有……”

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从刚才的时候就在和我说在一起这件事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你就不担心被人拆穿吗?”

“又没有人认识你,而且,就是演戏而已啦,你不愿意成为我男朋友还不能陪我演戏啦。”

“那店怎么办?”

“关一天又怎么啦,再说了,我们这里就算是不开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有……”

“唔,陪我出去玩玩不行嘛,之前说过要陪我的,后来不也还是食言了。”

她说的这次是上次我们回老家的时候,那次本来是打算带着她去老家周围逛逛玩玩的,但是因为我发现老家那边还有些比较重要的文献之类的,所以就没去,一个人在那里研究文献起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好吧,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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