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皇帝和金山国这两根能量最大的搅屎棍瞎搅合,和平谈判的进展立即就变得顺畅起来,讨价还价、胁迫施压、利益交换、暗箱操作,让各国专业外交官们熟悉的日常又回到了谈判桌上。
本来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不应该由伊莎贝拉这位使团正使出面,可谁让派得上用场的随员都被她自己给设计坑杀了呢?某种意义上算是自作自受的伊莎贝拉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连对外交十分生疏的蒙德也被分配了任务去跟各国使节坐在一起当个只需要倾听的花瓶美人,这番折腾下来两人全都瘦下好几斤分量。
“总算是结束了!”在和谈的最终条约上签下自家大名,伊莎贝拉如释重负。
“真是见鬼了,这国王以后谁爱当谁当去,我反正是不当。”把这些日子遭受的苦劳全都归咎在属于国王的责任,蒙德现在对那个王位充满了厌烦。
“这种屁事哪里轮得到国王亲自过手?指派你我这样的苦劳人就成了。”伊莎贝拉伸手弹动那羊皮纸誊写的和约,满意地查看着上面的条款。
有了与伊莎贝拉的密约保底,素来好面子的尤里乌斯三世这次难得出了回血。大量帝国这千年来从各处掠夺的珍宝被以“赏赐”的名义归还给包围网诸国,同时阿尔薇特率领的部队无条件从九昌国境内撤军,作为交换伊莎贝拉大方地将旧布莱克山口要塞主权移交给了帝国,算是包围网诸国在这场虎头蛇尾的战争中丢失唯一的领土。
自此,席卷大陆全境的战火暂时偃旗息鼓。
旧山口要塞的移交或许在其他国家看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伊莎贝拉已经在山的另一边重新构筑了更加坚固的防线,地貌崎岖的布莱克山脉依然是替狮鹫王国阻挡帝国大军入侵的屏障,但对于王国内部政局而言,旧山口要塞的沦陷却有着重大意义。
比如因为失去了固定驻地,在王国历史悠久的救赎军团很可能从此撤销番号,王室钉在约维克背后的这颗钉子被伊莎贝拉借助帝国人的力量连根拔起,偏偏王室那边还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是救赎军团的突然叛变才直接导致了约维克的危局,救赎军团作为直接听命于国王的军事力量难辞其咎。至于叛徒约翰的身份是不能拿来牵连约维克的,因为救赎军团的入伍规则上明明白白写着无论任何人在加入救赎军团之后就与世俗的一切人际关系再无瓜葛,非要追责也只能追溯到王国政府监管不力上,伊莎贝拉和约维克家族不会接受任何连带责任。
“大小姐,洛清流殿下刚刚来访。”就在两人都准备松口气让自己从劳累中舒缓过来时,史蒂夫好死不死地推门进来了。
“那位王后殿下是在追求你吗?我们这馆舍都快成她家了,她手下倒是好几百人根本用不着亲自去跟别国的外交团队扯皮,也不可怜可怜我们这小家小业的。”蒙德疲惫的抱怨中带着一点点醋味。
“不想去应酬就好好歇着吧,这几天辛苦了。”伊莎贝拉笑着拍拍对方肩膀,然后跟着史蒂夫往客厅走去。
“唉……”深知这些天伊莎贝拉比自己要累得多的蒙德轻叹口气,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卧室去补觉。
此时洛清流已经等在客厅里了,看得出来从尤里乌斯三世的战利品走廊里讨回不少国宝又保留了两座占领岛屿的她今天心情相当美丽,原本就明艳动人的美貌在阳光下如同含露盛开的牡丹花般耀人眼目,就连伊莎贝拉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审美这东西跟性别和阅历无关,只取决于个人品味。
“殿下心情不错啊。”坐在沙发上端起了茶杯,伊莎贝拉笑道。
“难得能从帝国这边捞到回头钱,心情好是当然的。”洛清流眼中的笑意简直能让钢铁浇筑的直男融化,“还得多谢你在皇帝那边替沧澜周旋,不然那两座岛我们可保不下来,为此付出牺牲的将士们总算是有了慰藉。”
“皇帝只是希望你们在进军白垩要塞的时候能更顺畅些罢了。”伊莎贝拉很清楚尤里乌斯三世这次为何如此大方,“我在皇帝那边可都把牛皮给吹出去了,殿下不能害我呀。”
“哪儿的话,我们沧澜人做生意首先第一条就是讲诚信。”洛清流的眉眼变得严肃了些,“今天过来就是希望跟小姐将后续事宜敲定,我们会拿出四支大型舰队和两个满编军团参加此次行动,不知道这个数目够不够?”
“足够了,我们要对付的只有一个孤立无援的二十军团。皇帝答应我帝国海军在这场登陆战中会故意中计脱离要塞所在海域,那位阿尔薇特小姐也会借这个由头离开白垩要塞,我这边还有几支海盗舰队和几万雇佣军配合行动,收拾掉二十军团绰绰有余。”伊莎贝拉早就把可怜的二十军团从开战到入土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待他们的将是跟当年覆灭于此的王国海军同样的命运。
“唉,那位皇帝心也是够心狠的,好歹自己人呐。”见伊莎贝拉如此有把握,洛清流不由叹道。
“他们私藏了本该上缴给皇帝的钱,皇帝不杀他们全家都算是法外开恩了,原本在马歇尔死后他们有改换门庭的机会,可惜这帮利欲熏心的家伙没把握住。”伊莎贝拉却是对二十军团毫无同情,在她看来二十军团私自截留原本应该上缴给马歇尔的财货是纯纯的取死之道,如此待价而沽的做法看似聪明,实际上每个知道内情的派系大佬都恨不能将这支不受控制的军团给捏死。
只是可惜了下面那些毫不知情也没得到多少好处的普通大头兵,不得不跟着贪婪的高层军官们一起陪葬。
“哼,君王。”洛清流听完也是撇嘴,“跟皇帝分赃你也是真想得出来,我就没那么大胆子。”
“你不理解现在这位皇帝,他是欲与人分赃而不得。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王座上的泥塑觉得只要把他关在潘提翁宫中好吃好喝饲养着就成了,就连最支持他的马歇尔元帅在发达之后都是这么盘算的,反而是跟我们这些外国人分赃他才有底气,因为有整个帝国给他的生意背书。”伊莎贝拉语气平淡地剖析着尤里乌斯三世的思考回路。
“原来如此。”洛清流恍然,“既然皇帝像你说得那么不堪,帝国海军那边会执行他的命令吗?”
“殿下以为帝国海军就愿意跟白垩湾的海盗和沧澜国的舰队没完没了地血拼?”伊莎贝拉却是笑着摇头,“帝国陆军的将军们叫嚣战争是因为他们的每场战争都是由他们自己发起的,哪怕战局不利也能像现在这样混个体面收场。而帝国海军那是真正全年无休地跟我们东西两边对线,哪怕那些帝国水手个个都是铁打的,如此没节制地消耗下去也早就锈成渣滓了。帝国海军为什么在这场和谈中半点发言权都没有?还不是因为他们在海上消耗了太多实力,以至于根本腾不出精力去参与帝国内部的权力瓜分。”
“嗯,有道理!”忽然意识到在这场和谈引发的诸多事件中,帝国海军就如同隐身了般缺乏存在感的洛清流恍然大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没想到我这个整天跟帝国海军打交道的人在揣摩他们的心意时居然还不如你这个从未与帝国海军正面接触过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殿下跟他们打交道太久了,才没办法像我这样跳脱出眼前的格局在更上面的层次思考吧。”伊莎贝拉觉得以洛清流的聪慧应该不至于想不到,她是当局者迷罢了。
“呵,跳脱出眼前的格局,小姐说得轻易,实际上有几个人能无视眼前呢?”洛清流闻言十分地感慨,“大家守着眼前这点东西活下去就已经足够艰难了,正因为过得艰难才不得不死死抓住眼前的东西,长此以往就会习惯了再也不去抬头看更远的地方,我认识好多年轻时候满怀雄心壮志的人,看着他们一点点变得苟且油腻实在令人痛惜。”
“请不要这么说,您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得更远了,还能分心关注身边的其他人就尤其难得。”伊莎贝拉摇头道。
“我?不提也罢。”被伊莎贝拉夸赞了的洛清流脸上惭愧一闪而过,“这些日子跟小姐交流合作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如果能跟小姐再多相处些日子就好了,可惜你我终究隔着半座大陆。”
“殿下竟然还没厌烦我这个人?不提政治上的合作,我这性格在当权者眼里可是相当招人烦。”伊莎贝拉半开玩笑道。
“我又算个什么当权者呢?国内大家族公推出来的代言人而已,王后的身份听着尊贵,说白了还是按照那些家族的家主们意图做事。”洛清流自嘲道。
“既然殿下不讨厌我,不如回程时同行可好?正好我也想实地考察一下白垩湾之外的南海,还可以搭上殿下的顺风船。”见洛清流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谦虚,伊莎贝拉犹豫片刻后提议。
“小姐不是急着回去收拾领地吗?走海路的话要绕很大一圈啊。”洛清流奇怪道。
“领地那边固然事多,白垩要塞这边也耽搁不得。皇帝陛下是个急脾气,现在他还能为了美好的未来暂时忍辱负重,我们把期限拖得时间太长了难保他不会改主意。”伊莎贝拉其实也挺无奈的。
她当然想赶紧回去约维克主导重建,可重建领地需要的财物还没有着落,帝国这边没有赔款,王领那边不给约维克的重建拖后腿就已经算最大的帮助。固然她可以向格洛夫纳家族寻求支援,但现在的人情债日后都要加倍奉还,比起一味依赖格洛夫纳赞助最后沦落到拿人手短,伊莎贝拉还是更喜欢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