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指了指背后那帮人。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烤架，竟然开始动手做宵夜了。

叶加濑转头征询伊瓦莉丝的意见，却看到她已经倏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顺着肉香往人群走去……

“拉我起来！”

“是是是。”

叶加濑的婚纱大裙子行动极为不便，就像穿着一身移动囚笼，下半身还空荡荡的很别扭，可是伊瓦莉丝只字不提换衣服的事，看来是铁了心要她戴着蕾丝长手套烤肉了。

反正是问拉比林斯城租的，到时候弄脏了也不是叶加濑的错。

走过去一看，沈珊珊也没睡，作为唯一的人类，在烤架旁边摆了个小摊在给非人类们调酒。

桑德里永用魔术手同步翻烤二十串小肉，阿芙乐尔站在另一侧和她头顶着头，负责撒调料和涂油。这两人平时都披头散发的，结果吃起烧烤就严阵以待，换了叶加濑从未见过的干练马尾造型。

拉比林斯站在旁边警戒，看到有熟了的就抢过去吃。

伊瓦莉丝就是冲着肉来的，打定了主意要从她们手里夺到几根，叶加濑则是感觉烤架附近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绕过去来到简易吧台前。

沈珊珊从家里带来了七八瓶基酒和一瓶牛奶，刚给江白露递上一杯长岛冰茶，听到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叶加濑。

“欢迎您，美丽尊贵的客人。想来点什么？”

“草，你别拿腔拿调的，我怕。”

“还是椰林飘香？虽然没有椰汁。”

“没有椰汁叫什么椰林飘香啊！那来杯螺丝起。”

“也没有橘子汁。”

“你这店怎么什么都没有？”

“有柠檬汁。”

笑了。

最后叶加濑只好要了一杯长岛冰茶，和江白露碰杯。

凌依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四个如狼似虎的人手里抢到了两串掌中宝，也过来和叶加濑分而食之。

“……呼。”

叶加濑背靠在吧台上，抬头望向满天繁星，放松地长出一口气。

“这种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江白露的鬼畜雷达瞬间发动：“哦？你想穿一辈子脱不下来的婚纱？说不定一千年后，称号就变成了「花嫁的破械姬」……”

“不是这个永远持续！”

“别立flag啊，博士。”凌依笑道。

“怕什么？有事我们就倾巢而出。”江白露道。

“也是。”

以前那种人手怎么都不够、疲于奔命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吧。虽然现在基本上还是会分头行动，但一个“头”都是两人一组了。从「篝」到「超越」，仿佛就是一转眼间；凌依自己也从高三升到了大学，伊瓦利斯邦立大学是西方的三学期制，大一已经走过大半。

叶加濑拍拍手道：“好，趁现在气氛不错，都来说说自己推翻华夏分部之后打算去哪里、做什么事、有什么梦想吧。”

…………

沉默。

“……干、干嘛？不想说别说。”

“不，只是在想……”沈珊珊把雪克杯合起来推到一边，尴尬地说道，“这种跟早期海〇王似的台词，真亏你能毫不羞耻地说出口啊……”

“看不起少年漫画吗！”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沈珊珊举手投降：“那我先说吧。现在华夏国内，顾相识越是强推她的官方英雄，大家就越怀念以前那些纯粹善良不求回报的英雄。所以我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英雄主题酒吧，把你们的事迹都记录在里面，然后当一个每天听故事、讲故事的前台小酒保。”

……叶加濑和凌依怔住了。

“好，恭喜你一炮双响，触发了两个人的ptsd。续个杯。”

江白露把空杯递还给沈珊珊，“虽然一开始是阴差阳错进了这行，但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摆弄机械的。后面要做什么……现在在做什么，就一直做下去。等阿卡迪亚变成全世界的无限力学术中心，那我也是开朝元老了。”

凌依最后开口道：“……我……我的话，”

说着说着又卡住了。

她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清晰的未来规划，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都只是理所当然般地上学读书。叶加濑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也让她追随着足迹踏入了机电一体化专业，但毕业之后找个机械厂工作就是她想要的吗？说不定再过几年，博士的自动机器人生产线就能投入使用了，到时候再出来摆摊？

凌依的思绪飘到了更早之前，大概初中的时候。

那时候命题作文偶尔还会出现“梦想”“理想”之类完全自由发挥的题目，14岁的凌依是如何作答的？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这句话从嘴里滑出的时候，连凌依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叶加濑敬了她一杯：“这不挺好的吗，具体而言呢？”

“有心能和闪刃装甲，连载具都不需要，我想就用双腿走遍华夏……然后把见到的风景和人写成游记。毕竟，这可是我们亲手保护过的土地啊。”

走遍华夏？

好像很久之前听谁说过类似的话，却想不起是谁在什么时候说的，叶加濑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没有结果就放弃了。

桑德里永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

“怎么了，烤出来的串一根都没抢到？”

“你知道就过来帮我抢啊！”老师父两手空空，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连自己烤的串都无法保护，你还能保护得了什么？”

“收你个徒弟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保护我？”

“保护你的烤串吗！”

“还顶嘴，师门不幸啊！”

“差不多得了……”

沈珊珊给桑德里永递过去一杯蛋奶酒。

“谢谢你，小姑娘。”

桑德里永也不客气，接过来直接一饮而尽，表情这才舒缓了些。

“她们都随过份子了吧。”她随口问道。

“嗯……你不给也没关系的，毕竟是师父。”

叶加濑这句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难得的真心话。

“我这个当师父的也没教你多少东西。”桑德里永竟然也谦虚起来了，“何况那套卷轴，不是收了你450么。”

“你要是过意不去，当时就别收啊。”

“等价交换、「因」「果」相对罢了。”

桑德里永取出她的艾露尼斯，没装水晶的杖头对着空中轻敲一下，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了一枚复杂的符文。

“我只给了你一张卷轴、一扇打开的门，所以收你450块钱。后面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灭剑的破械姬」小姐。”

“那你随份子也要等价交换？”

“对。”

不就一顿晚餐吗，顶多再加上夜宵，这有什么好等价的？

然而桑德里永在空中自顾操作了起来。

凌依用眼神问叶加濑她在做什么，叶加濑摇摇头表示太复杂了看不懂。

江白露也看不懂，索性溜去烤架那边用幽灵偷肉吃。

过了一会儿，桑德里永终于完成了她的符文加工。未等叶加濑开口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就主动解释道：“我把你家那两个普通人的概念，从人类的总集中单独提取出来，放在了你的概念旁边。”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必担心她们寿元耗尽了。”

“…………”

这、这是一顿饭的等价交换？

叶加濑傻眼了，她还准备等闪能融合在萧源身上实验到确认没有危险性了，再给老妈和刘若鸢用上，结果还有这一手？

“概念之间是会互相浸染的，作用方式和符文之语相似，记住了。”

“记住了……”

桑德里永教完叶加濑，转头看向吧台后的沈珊珊：“小姑娘，你若有想法，我也可以赠你长生。”

沈珊珊手上一抖，玻璃杯差点掉到地上。

“……长生这么简单？”

“毕竟你的概念和这混子距离也不远。”桑德里永朝叶加濑努努嘴。

“那我的女朋友呢？”

“恐怕不行——概念浸染也是有范围的。除非她的第一层关系网上有其他长生种，否则等你侵染完成再传过去所花费的时间，就会超过她的自然寿命。”

沈珊珊听罢，遗憾地笑了笑，手上的擦洗动作已然恢复：

“那算了。我可不想看着我爱的人独自老死。”

“……”桑德里永一瞬间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然后又收了回去，转头询问叶加濑：“你有过这种考虑吗？这是共识还是个例？”

“有这种想法的人也是存在的。”叶加濑则是在想象沈珊珊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她上次在索维尔城提到的那个向她告白的女生……

“怎么说得这么委婉？你平时的锐气呢？”

“这有什么好锐气的，又不是学术领域。”

“那你呢？”

“伊瓦在地平线上待了那么久，早就升格了。”

“可是，”

老魔女却轻轻抬起眼眸。

一道未曾设想的锐利目光，刺穿了叶加濑。

“你说‘被做成人偶也无所谓，就当是机械飞升’的时候……还没想起她的事情吧？对你来说，其他人就是可以抛下的吗？”

…………

“——以前好像回答过这个问题啊。”

叶加濑怀念地笑了。

“他们的足迹会留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会在无始无终的地平线上镌刻成一颗星星，哪怕千年以后也不会磨灭。到那时，宇宙的诞生与消亡也不会比和他们在一起的记忆更重要。光是知晓这些，就已经让我获得足够活下去的希望。”

“活下去，然后……要解明关于无限力的一切。我就是这种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