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就这么贸然跟在赫妲身后显然十分不明智。可望向身后那群持弓的精灵,方崇云意识到自己根本别无选择。
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走着,旁敲侧击地问道:“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奥法穆尔的安眠之地。”前方的赫妲头也不回地说道。“一般我们称为‘龙墓’,听上去意简言赅些。”
“奥法穆尔?”听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方崇云不由得皱起眉头。
于是,赫妲一边走着,一边讲述起那些她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语:
“时空龙奥法穆尔代表着永恒,它是精灵族的父神与信仰和力量之源,它将力量赐福在‘龙之勇者’戴蒙德身上,从而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存在于世,直到同黑暗战斗至力竭身死,才长眠于此,等待命运之人出现。”
“命运之人?”顿时,方崇云微微一愣,迟疑道:“不会是我吧?”
“当然是你,也必须是你,奥列姆。”说着,赫妲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方崇云,眼神中透着些许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只有拥有自然女神萨凡纳力量的帮助,重伤的‘龙之勇者’才能获得重生。”
说到这儿,赫妲似乎看出来方崇云眼中的担心,便解释道:“不过治愈戴蒙德并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所以你的担忧与害怕没有必要。”
“那刚才你说的,我是指那句‘出了点小问题’,是什么意思?”方崇云继续问。
“这个嘛……”赫妲犹豫着,而后继续道:“等我们下到龙墓内,你就明白了。”
赫妲的遮掩让方崇云刚消散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可正如他所见到的那般,自己没有选择。
借着微光,他注意到周围的道路尽管参杂着些许泥土,也依旧呈现出一片惨淡的森森白色,仿佛这道路真的是一具龙的尸骸构成。
终于,随着地势逐渐平坦,两人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但对方崇云而言,这更像是自己走进了龙的肚子。
方崇云望向宽阔的地面,心中在细细打量。显然,这个世界的龙与他认知中的并不太一样。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不同于之前走过的幽暗隧道,地面上方竟然有束光缓缓泄下。
借着那束光,方崇云看见了远处的光景:
在无数坚韧根须和藤蔓的拥抱中,一位红发少女与树木融为一体,闭眼安眠。
她脸色惨白,死亡的恶意萦绕在她周围,即使苍穹的圣光笼罩在她身上,也无法驱散那份恶意。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少女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她胸口处有个无法忽视的醒目伤口,仿佛被什么锋利的巨大兵器彻底贯穿了一般,这似乎也是她长眠于此的缘由。
她身后的,是无比粗壮的庞大树根。盘根错节的树须绕过少女单薄的躯体,而后向内生长,似手臂般轻轻合拢,将少女残缺的身躯稳稳镶嵌在巨大树根内,任由火一般燃烧的长发缓缓垂下,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花。
方崇云从当前的位置来判断,龙墓应该位于某棵巨树之下。
他望向少女,下一刻,眼中所见的景象没来由得突然转换,周遭的一切又变成一堆堆复杂蠕动的线条。
对于自己的这个能力,方崇云大概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猜测应该是获得了萨凡纳赐福的缘故,所以自己能看见一些寻常人看不见的。
比如,元素的流动。或者说,魔法的轨迹。
可见,那位名叫戴蒙德的少女,体内的元素魔法仍然处于活跃状态。
“难以置信……”当看见戴蒙德身上的线条仍然蠕动,方崇云的语气中满是讶异,“她竟然还活着!”
“看清楚了吗,奥列姆。”赫妲见方崇云的瞳孔透着碧蓝的亮光,随即伸手指向那树中的少女,“她就是奥法穆尔的化身,‘龙之勇者’戴蒙德。”
即使少女的胸口已经受到重创,但那些线条,亦或者说少女体内的魔法力量,依旧在发挥着作用。
它们试图修复这具身体。
如此强悍的生命力,即使是方崇云也为之震撼。他越来越好奇,这个世界中被称之为“魔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戴蒙德,伟大的‘龙之勇者’。”赫妲点点头肯定了方崇云的话语,而后缓缓走到少女戴蒙德的面前,眼中是戴蒙德那被洞穿的胸膛,还有那头依旧火红燃烧的长发:
“当黑暗来袭之时,英勇无畏的‘龙之勇者’戴蒙德坦诚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决心守护盖诺亚大陆的神圣造物们。因而,她与自然女神萨凡纳赐福的‘愈之勇者’联手,以身作则地投入对抗魔王耶伦达克的战斗中。而你所见到的这个伤口,便是上一次战役中,戴蒙德同耶伦达克的饥荒骑士克利朵夫战斗时留下的。”
“最终,戴蒙德以丧失短暂的生命和肉身为代价,将克利朵夫封印在了‘王剑提尔锋’中。”
“可是,我并没有在这里看见任何剑啊?”方崇云听完赫妲的话,同时扭头看向四周,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正是我之前想说的,奥列姆。”说着,赫妲转身看向方崇云,缓缓道:“王剑被人盗走了。”
说到这里,赫妲不由得皱起眉头:“而那名可恶的盗剑者,是只令人唾弃的卑劣猎魔人。”
————
砰砰——
房间外,轻缓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而后,一双白皙的手推开了房门。
“早上安,巴琉斯少爷,珊妮小姐。”门外,提可•塞巴斯蒂安同往常一样鞠躬问好。
那恭敬的态度,让巴琉斯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依旧活在巨浪之前的富贵生活里,直到看见怀中披着破旧被褥的妹妹,他才回过神来。
“早餐已经备好了,少爷。”塞巴斯蒂安昂起脑袋,脸上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今天吃得是全麦面包,虽然口感粗糙,但胜在便宜。”
“嗯,我们现在确实很需要节约开支。”听罢,巴琉斯微微点头,“这样的选择再好不过了。”
接着,他便抱起依旧睡眼惺忪的珊妮,缓缓走出门去。至于塞巴斯蒂安,依旧如以往那般,不紧不慢地跟在主人身后。在巴琉斯快要到达餐桌时,身为管家他随即立刻上前为巴琉斯拉开座位。
对巴琉斯而言,塞巴斯蒂安这个本该习以为常的动作,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提可,你没必要向往日一样服侍我们。”巴琉斯一边说着,一边将珊妮缓缓放在座位上,苦笑道:“我们兄妹二人,已经没有钱可以作为报酬支付给你了。”
“不不不。”提可晃动着食指挑起眉头,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少爷,其他管家可能会在主人落魄时选择离开,遗憾的是,这并不适用于我。”
“您就安心吃饭吧,少爷。对洛顿家族而言,钱从来都不值得考虑,无论何时何地,我相信您会想出复兴家族的办法的。”
塞巴斯蒂安轻飘飘地说着,言语中满是对巴琉斯的信任和鼓励。
可这并不能减少巴琉斯内心的焦虑。
那道突如其来的巨浪,几乎摧毁了洛顿家族百年积攒下的所有基业,甚至带走了他父亲巴达•洛顿的生命。
而今,一穷二白且徒有一条小命的他,将试图恢复洛顿家族往日的荣光。
“呼……”巴琉斯长叹口气,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脑中充满着对前途的迷茫。
一旁的妹妹吧嗒小嘴,用力咀嚼着手中又硬又粗的面包,两道细细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显然这面包并不合她的胃口。
看着眼前的妹妹,巴琉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塞巴斯蒂安,问道:“对了提可,那个失明的少女还没醒过来吗?”
“哦,您问珂芙啊。”塞巴斯蒂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面包撕成小块放进盘里,而后送到珊妮面前,低声道:“恕吾直言少爷,只怕她早就醒了,但怕被我们抛弃,所以一直装睡呢!”
“毕竟她现在什么活都干不了,还要吃东西,带着她可不就是个累赘嘛。”
“呃……”巴琉斯沉吟着,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处理。毕竟提可的话虽然过于直接,但不无道理。
而后,巴琉斯从桌上拿起一块面包,接着起身便朝提可休息的房间走去。
他敲了敲门,见珂芙没有回应,便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那间仅容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狭小屋子内,巴琉斯看见了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珂芙:
她仅穿着单薄的贴身衣物,就这么侧卧在床上,少女身姿的曼妙轮廓隐约可见,如同王城内某位雕刻家的得意作品。
那黑且密的眼睫,似孔雀的翎羽般微微煽动。那头金色的秀发下枕着的,是一双白皙而细腻的手臂。
珂芙平稳而均匀地呼吸着,沉甸甸的胸脯也因此微微起伏,时不时乍现的春光让巴琉斯不由得愣出神——虽然身为贵族,可他从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过这样的女孩。
最终,他实在不忍心叫醒珂芙,便将面包放在了小桌上,而后悄悄退出房间,临走时不忘将门轻轻扣上。
“怎么样,她醒了吗?”
餐桌上,面对塞巴斯蒂安的询问,巴琉斯挠挠头,道:“没有,而且就算她醒了,我们也不能直接将她扔出去吧……”
塞巴斯蒂安听出了巴琉斯话语里的意思,却也只是耸耸肩,道:“无所谓,反正我只听少爷您的吩咐。”
“那就……先这样吧。”
房间内,偷听完餐桌上对话的珂芙见自己暂时被留下,这才摸索着拿起一旁的面包,一口一口地小声咀嚼起来。
如同夜里的老鼠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