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姆在城门这一块游荡许久,他的视线从雷格勒腐坏的城门移动到了另一个角落。

他手里的魔素勘测器在运作着,克洛姆看了几眼,有些吃惊于雷格勒的黑魔素浓度。不过由于体质的特殊,克洛姆没有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就是他的眼睛微移,想起了布莱特。

唔,前辈一定现在很难受吧。

一想到布莱特会吃瘪,他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轻咳两声,克洛姆向前走去。

这一带的半堕兽比起他先前经过的区域要少许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克洛姆看向落在路灯上啄食什么的黑色渡鸦。

赛莉丝先前说这片城市还有有救,也就是说,还有活人么?

克洛姆知道无论是堕兽还是半堕兽都不会恢复到原样,所以他只能想到主城里还有活人的可能性。

魔素检测指针偏移着,报出了附近的黑魔素浓度。

嗯?

克洛姆有些惊讶地擦了擦魔素勘测器的表面,下意识轻念出声。

“坏了吗?”

这一块的黑魔素浓度居然淡了许多。

他抬起头,发现眼前是一片较大的公墓。

墓地……

克洛姆眯了眯眼睛,抬脚踏入墓园。

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在本就昏暗的环境里显得诡异非常,如果不是因为魔素勘测器,克洛姆是觉得无法想象这里是黑魔素浓度最低的一片区域。

墓园里原本种着的树木都已经干枯得只剩下贫瘠的树杈子,在猩红的天空做底衬的情况下,像一只又一只裂开的黑色爪子,随着黑魔素的起伏,在空中微微颤动着。

他顺着走道向里走去,魔素检测指针停滞不动了。

克洛姆感觉耳朵被一阵低鸣声霸占了,他猛然抬头,一只四足堕兽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那只堕兽体型偏大,没有眼球,空洞洞的眼眶紧紧地黏在克洛姆的位置,它漆黑的四肢上缠绕着血红色的经络,还在有规律地跳动,像是凸起的血管一样。

克洛姆微微皱眉,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不应该啊,这一路都没有堕兽能够看得到自己,没有魔素的身体对于堕兽来说就是隐形的,这只堕兽为什么……

“梅尔达,回来。”有些沧桑嘶哑的声音从堕兽的身后传来。

奇异的是,那只堕兽居然真的回头了,原本来势汹汹的状态也逐渐消失。

虽然可怖的面貌让它的安静顺从添了几分诡异,但是那堕兽居然真的就乖乖地听从声音的命令,小步转身向后走去。

一个拿着铁铲的老人从堕兽身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那老人蓄着花白的胡子,身形有些矮小,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里带着疲惫。

但是他看了克洛姆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竟然还有些许锐利。

堕兽靠近老人,身形庞大的堕兽居然亲昵地蹭了蹭他。

能命令堕兽?是黑魔法师?克洛姆按在短刀上的手微微收紧。

“你是谁?”老人摸了摸身边堕兽的头,他手里的铁铲被他深深按在脚下的土地里。

“我只是个路过的。”克洛姆没有自报家门,他露出一个笑容,中规中矩地形容自己的来历。

“雷格勒可没有过路人。”

老人回答道。

“我知道雷格勒的所有幸存者,至于你……”

他按住铁铲的手往下压了几分,拔地而起的巨型土块以他的所在地为出发点,朝着克洛姆的方向袭去。

克洛姆没有动作,他直直地立在那里,甚至连短刀都没有拔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确定老人只是在威胁自己。

老人身上没有杀气。

向他攻击的元素土块停滞在他面前。

“离开这里,年轻人。”老人咳嗽几声,没有要继续攻击下去的意思。

“先生,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打扰到了您,我这就离开。”克洛姆后退两步,做出要走的样子。

“……慢着。”

老人叫住他的举动属于克洛姆的预料之中。

“你体内为什么没有魔素反应?你是什么东西?”

克洛姆歪了歪头。

“先生,不管怎么说,这种问法过于没有礼貌了吧?”他笑得张扬,挥了挥手里的水壶。

“是那个魔女的黑魔法造物?还是别的人偶?”老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按在铁铲上的手握紧了。

他身边的堕兽似乎察觉到了老人的情绪,也龇牙咧嘴地朝着克洛姆低鸣着。老人伸手拍了拍它,意示它保持安静。

“比起我,饲养堕兽的您不是更可疑吗?”克洛姆抬起下巴,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我不是雷格勒人,您大可放心,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旅人。”

老人深吸一口气,拔起了地上的铁铲。随着他的动作,克洛姆注意到了他手上挂着的编织手链,还嵌着一个正在运作的白魔素晶石。

“跟我走,”老人对着克洛姆说,“在这里说话容易被她发现。”

克洛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老人拖着铁铲缓慢地顺着道路往前走去,他身边的堕兽也温顺地跟从他。

“您对我的态度好像变得有点快。”

“不然在这里一直僵持,然后让魔女发现我们,送我们一起去死吗?”老人没好气地回应他,“我可不像你这种东西,我身体里的白魔素还有剩,被别的堕兽发现了我只会尸骨无存。”

“您真没礼貌。”

“我看你也是。”

老头和少年居然开始拌嘴。

“小鬼,你叫什么?”老人走了一段路之后,环顾了一下环境。

克洛姆注意到他们还没有走出墓园,只是停在了一间有点隐蔽的房屋处。堆砌的废墟和歪曲扭八疯长的树掩盖了房屋的存在。

“克洛姆·沃夫。”克洛姆没有隐藏真名,他只是个小人物。

“博洛尼亚人?”老人用铲子铲掉堆在房屋门口的瓦砾,然后对着身边的堕兽做了个手势,让它往别处去。

“算是吧。”

“红头发,如果你不是绿眼睛我可能会以为你是博洛尼亚王室。”

“老先生,哪有这么落魄的王室?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克洛姆放松下来,调侃起了老头。

“哈,谁知道呢?”老人忙完了手里的活,他把铲子丢到一边。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推开了被掩盖在废墟底下的门。

“进去吧,叫我马修就好。”

“难得您居然愿意放我进去。”

“我都半身入土了,你要是对我有什么威胁也无所谓。”

克洛姆跟着马修进了屋,屋内是有住人的痕迹,应该是马修平时在居住,只是先前外面的废墟……所以是用来掩护避难用的吗?

“那么马修先生要讲讲你饲养堕兽的事情么?我还是很喜欢听故事的。”克洛姆注意到桌子上的茶壶,他居然很自来熟地往自己随身带着的水壶里加起了水。

“你也很没礼貌。”马修毫不客气地点评着。

随后他叹了口气,也没有追究克洛姆的举动。

“她是我的妻子。”马修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

还在喝水的克洛姆一口水喷了出来。

察觉到马修有些斥责的目光,克洛姆擦了擦嘴角,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真不好意思,有点太惊世骇俗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不那么怪异。

“我是个术士,运气比较好,没和她一起变成堕兽。”马修摇了摇头,然后接过克洛姆手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水。

克洛姆沉默了。

他晃动着水壶,看着马修那张沧桑的脸。

“您很爱她。”

“我一直在找让梅尔达变回来的方法。”马修擦掉溅出来的水渍,他的语气带着惆怅。

“在幸存者都想着怎么自保的时候,我在寻找让梅尔达恢复的方法。”

克洛姆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梅尔达和街上的那些半堕兽又不同,她已经完全成为堕兽了。

让半堕兽恢复成人的课题还在研究,克洛姆曾经在勒克里亚斯的学院里见过那些学者发表的报告,可是让堕兽恢复成人……几乎已经是认证不可能了。

“好了,说吧,你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和我这个老头聊了这么久,你应该和那魔女还有城主那群人不是一伙的吧。”马修把碗放在桌上,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克洛姆脸上。

“我是神殿来的。”克洛姆没有多说,就是简单扼要地透露了些许信息。

“神殿?勒克里亚斯?格洛丽王都那里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了?”马修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差点碰翻了桌上的碗。

克洛姆匆忙地扶住歪掉的桌子。

“准确来说,有其他任务,不过我的同伴是个牧师,他应该能解决雷格勒的问题吧。唔,他那边倒是遇到了点麻烦,现在和他也联系不上了。”

“牧师……”马修的目光暗淡下去。

“一个牧师怎么可能帮我们脱离那个魔女的掌控,先前我们几个四星术士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牧师还不擅长战斗。”

克洛姆移开了视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马修说布莱特的事情。

不过他也得抓紧联系上布莱特,不然不知道他的计划安排。

一只小小的纸鹤顺着虚掩的窗户飘进房内,打断了克洛姆的思绪。

马修倒是不在意地伸手,纸鹤停在他的掌中,然后化成白色的细碎渗入他的手中。

“这是什么?”克洛姆摸着下巴。

“传信用的,这里的黑魔素侵蚀太严重了,一般的通讯器已经不能使用了,幸存者在这里生活几年,已经找到了最快捷的传信方式。”马修简单解释道,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你说的那个牧师,在我的朋友那里……”马修抬头,看了克洛姆一眼。

“还真巧哈。”

“安德森说,那个牧师找到了杀死魔女恢复雷格勒的方法,但是需要我的协助。”

“唔,如果是前辈的计划,我也来帮忙吧。”克洛姆耸了耸肩,他伸展着手臂,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能使用魔法吗?”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会魔法吗?”

马修哼了一声,然后打开了窗户,他的手指在空中写着什么,泛光的字符出现在他面前,随后一张魔力架构的柔和的纸将符文包裹其中,最后魔力纸张开始折叠,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鹤。

纸鹤从窗户那里飞出去了。

“我和他们讲了你在我这里,走吧,小子。”马修从墙上抓起一件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

克洛姆没有再说话,他跟上了老爷子。

城中央,城主府邸的灯已经全灭了。

卡特丽娜就着咬破的手指,在暗淡的法阵地上疯狂地用鲜血书写黑色的符文。

赛莉丝坐在骨牌堆砌而成的椅子上,抬着腿,看着伏在结界正中央的法阵上解阵的卡特丽娜。

她的目光冰冷,手中的骨牌蓄势待发。

“还要多久,‘天灾’大人?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拖延时间。”

“还要一个钟头。”卡特丽娜小声地回应着,被沙土磨蹭的伤口有些疼痛,她咬牙,用指甲按了按伤口,让血液渗得更加厉害。

“哼。”赛莉丝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在闭目养神,她袖子里却飞出了几张骨牌,漂动到卡特丽娜周身。

骨牌上的金色纹路构成了几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还在解阵的卡特丽娜。

卡特丽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希望来得及,布莱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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