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就读于本地最好的艺术学院。

按理由说像他这种色盲是不允许进入艺术学院就读的,更何况他选修的还是油画,需要对色彩有着很强的理解力,仅仅只能分辨黑白两种颜色的温黎,几乎从一出生就断绝了这条路。

可能是他出生于当地久负盛名的艺术家族的缘故吧,家中有不少老人跟校领导有很好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学校被他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给打动了,最终温黎还是用自己的方式通过了入学考核,成了一名记录在案的艺术生。

八点整,他踏进了这座种满枫树的校园。

路上他都低着头,离开院落后,他仿佛一瞬间就被隔绝在世界之外,身旁的喧嚣跟他无关,朋友间的打闹跟他无缘,他看着脚尖默默的走着路,背着背包和画板,就像一名在旅途上固执前进的独行者。

他没有朋友,在这座处处洋溢着艺术气息的校园里,天生色盲的他就是个异类。

同学不理解他,老师也只能象征性的关照下,加上他的性格孤僻偏冷,久而久之他在班上成了个小透明,除了辛西娅,他就没有第二个可以聊得上话的伙伴。

反正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今天的课程还是自由绘画,在任课老师的带领下全班学生零零散散的来到画室,各自找了一个位置拿出画板和画笔开始做准备活动。

地点在三楼,窗外是一棵据说有百年历史的枫树,一年四季它的树冠都郁郁葱葱,春天是半透明的翠绿,晶莹得像是要滴落下汁液。夏天是浓郁的深绿,树冠也张开得很大,铺满细碎的阳光。秋天如火炬般耀眼,鲜艳的火红如雨从高处飘落,时而穿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被拿走作为书签。冬天的它失去原有的色彩,只留下少部分暗红的树叶,从远处看像一顶张开的伞。

温黎喜欢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满眼的枫叶,很宁静,时光也很悠扬,画笔擦过白纸的声音簌簌作响,有如梨花飘落。

他拿出颜料盘,再将贴上标签的颜料一点一点的挤在格子里,开始作画。

一节课很快过去了,任课老师有事提前离开让他们自主安排,温黎也趁这段时间出去上个厕所。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他回来一看,所有贴在颜料表面的标签全被撕掉了,地上一片皱褶的碎纸。

他感到脑海里哄的一声巨响,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紧紧握在一起。

“谁干的?”少年低沉的怒吼在画室里响起,一时盖过了所有声音。

但所有人只是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就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忙手头的事,或聊自己的天,仿佛他不存在。

艺术生的竞争本就激烈,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不比高考温和多少,像温黎这种天生色盲的患者,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在浪费名额。加上班主任屡次对温黎不折不挠的上进精神表达赞赏,多次拿他做榜样,早早的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温黎环顾四周,无人回应,黑白的世界在他眼中不断颠倒不断扭曲,让他气喘吁吁,表情狰狞。

他能够绘画的主要原因是提前把这些颜料的种类标记好,失去了这些分类,所有的颜料在他眼中全是一个样,要想重新找回来又得花不少时间,还得拜托老师帮忙,这会浪费很多精力的。

“到底是谁干的?”他不死心的再度巡视所有人。

“吵死了,你坐下。”前面的男生烦了,他可没想到温黎的反应这次居然这么大,以前不都是默不吭声的吗?上个厕所就成火药桶了?

其余同学或隐晦或诧异的视线看得这家伙更加烦躁,确实是他看温黎不爽就将颜料的标签撕下来的。

“不就是一堆破颜料吗?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男生站起来,体格壮硕的他足足比温黎还要高半个头,见老师不在便对这名身材瘦弱的男生冷嘲热讽道:“你都是色盲了还一个劲的画画有意义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色盲能成为画家。你去做个雕刻家都比画画要靠谱一百倍。”

温黎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说话,只是这深邃的目光看得对方心里有些发毛。

随后,温黎一声不吭的抓起用来洗画笔的水杯,二话不说扬手一泼,全部倒在了男生身上。

男生瞬间炸了,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有男生冲上去劝解,有女生跑出去找老师。

最后在教导主任的劝解下双方握手和解,温黎始终一声不吭的,放学后和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的回家。

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到那座父母留给他的院落里,那里会有人等他。

等天边晚霞升起后,辛西娅边哼歌边从冰箱里取出今晚的食材,开始处理。

如今她已经适应了人类的生活,用她的话来说现在的她就跟一名正常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她穿着早上的湖蓝色连衣裙,细细的吊带和半透明的蕾丝边,裸露出来的肌肤在天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辉,纯金的长发没有任何修饰的自然垂下,仿若瀑布。

那双洁白的翅膀形状姣好,此刻正收拢着乖巧的覆盖在背上,几乎垂到地面,偶尔会随着手臂的动作稍稍打开一点,每一根羽毛都丰满雪白。

边计算时间边等米饭熟,辛西娅百无聊赖的坐在餐桌边,时不时看向窗外,聆听温黎回家的脚步声。

当少年掏出钥匙推开门时,她三步做两步的跑到玄关边上,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

但这次少年的脸上没有往日温和又平静的微笑,他的嘴角和眼角都有些沥青,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