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晴的心绪,伴随着颠簸的驴车一路忐忑。

回首望去,视野里已然看不到晴县。

此时的栾晴,已然跟随逃亡的队伍远去。

...

“红鸢,您瞅什么呢?”

“怎么感觉您心神不宁的...”

“老吉家的人又和咱们的人闹起来啦。”

“您要不去队伍后面看看吧。”

戏班子的小伙计跑到了栾晴的驴车旁。

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

栾晴歪了歪头,发现队伍后方确实出现了争执。

估计又是食物分配的问题。

...

此时,从山中撤出的神尸村村民已然汇入晴县的队伍。

由于老弱病残偏多,所以队伍的速度很慢。

县长的脸上可以看到肉眼可见的不耐。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扔下民众独自逃跑...

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

后方时而会传出炮火的声音。

县长放出去的线报迟迟未归。

日本鬼子的大部队也迟迟没有出现。

大家揣着惶恐加速赶路,心中满是不安。

毕竟被鬼子逮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

再前行200多里,就可以抵达丰城。

据说太明山脉附近抵御鬼子的部队,全都驻扎在了那里。

...

一直走到了深夜。

逃亡的队伍才得以进驻丰城。

被守城的士兵们接进城中的时候,县长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县长知道,日军的推进速度很快。

队伍前行的速度太慢,日军很快就能追上。

如今,大家顺利抵达丰城。

县长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并跪地感恩老天爷保佑。

...

丰城之内灯火通明。

来自各地的难民横七竖八地堆在路边,巷内,以及可以歇脚的任何地方。

只给大路中央留下了一条可以供车通过的小道。

...

此时,已然听不到炮声与枪响。

但人海所特有的嘈杂,惹得栾晴心烦意乱。

...

她安顿好神尸村的村民之后,便急冲冲地寻找附近的军官。

城内遍地都是人,在其中穿越,根本穿不到尽头。

栾晴心急如焚,四处问路。

最终终于挤到了丰城抢救伤员的营地。

...

营地之外围着很多民众。

有专门的士兵在这里维持秩序。

嘈杂的哭声混乱而悲切...

望着身旁跪在地上掩面不起的老妇人。

再看看那边,撕着士兵衣服哭嚎的男人。

军帐旁,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以泪洗面,目光呆滞。

军帐间,被鲜血的染红的白大褂们正在飞奔...

他们游走在各各军帐之间。

双手握着满是鲜血的纱布。

掀开军帐帘子的刹那,可以看到病床上鲜血淋淋的伤员。

正在被三四个医生按着抢救。

...

这些都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担架横七竖八地倒在帐外。

不一会又会被士兵们匆忙抬走。

...

栾晴透过人群的缝隙。

呆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双目间的一切正值火燎般迫切。

但栾晴的思绪,此刻却定格于空白。

...

直到又有担架抬进营地。

才打破了栾晴凝结的思绪。

担架上,一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已然没了动静。

抬担架的士兵步伐很急,面目已经被硝烟熏成了炭黑。

错乱间,前排的士兵腿软倒地。

担架上的伤员摔下,手臂很僵硬地搭在了地上。

看上去已然没了意识。

...

栾晴见状,深吸了一口气。

她埋头挤过人群,突破围栏,冲到了伤员的身边。

她想借助帮士兵们搭把手的机会,询问一下唐夕明的下落。

可当她来到伤员近前的时候。

原本伸出的双手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

伤员的身躯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

身上缠着几根寒酸的绷带,完全无法掩盖触目惊心的烧伤。

脸上已然找不到完整的五官...

只能看到藏在骨肉中的口鼻,还在隐隐地喘息。

...

栾晴僵住的原因。

是她无法在对方身上找到...

可以进行接触的,完整的肌肤。

...

一旁的士兵没有理会栾晴。

他一边大声地啜泣,一边同其他战友一道,重新将其搬上担架。

望着远去的几人,栾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

战争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压得栾晴迈不动脚步。

...

起初,她觉得...

唐夕明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枪杀人。

是因为训练有素。

如今,她才迟钝的明白。

自己所想的战争,和唐夕明所经历的战争。

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

她一定也见过吧...这样的景象。

栾晴站在营地的一角,注视着眼前川流的一切。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灯光外的一切。

被日本人斩首的将领,尸体被运进了营地的中央。

后面跟着十几个伤痕累累的士兵,被医护人员拦在了外面...

哭得像个失去了亲生父亲的小孩子。

...

他们的下场,可能下一秒就是自己的下场。

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

唐夕明还是选择逆流而去。

就像她当初背着枪迎面而来那般。

...

恍惚间,栾晴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那天。

当时她正在戏台上唱戏。

远处,有一小股队伍缓缓地进驻到晴县。

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晴县的街道上。

...

期间,她注意到了一个体型瘦弱的士兵。

她蹲在路边不停地擦拭眼泪。

之所以会注意到她...

是因为她用娇小身板搀扶别人时的样子惹人心疼。

她自己明明都已踉踉跄跄。

...

在快要结束的时候。

这个士兵突然起身,朝着戏台子这边走来。

栾晴在表演的时候已经观察了对方许久。

见她突然上前,不自觉得紧张了几秒。

...

近前之时,栾晴的目光同她交汇数次。

那张消瘦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哪怕已然难掩疲态,但依然可以看到一丝灵动。

仅是观察对方的眉目。

栾晴便已看穿这个士兵的性别。

...

下台之后,栾晴在后台见到了急匆匆的县长。

县长正在为这支军队筹备物资。

此时正在向戏团讨要粮食。

...

“我们自己留1成,其他的全都给了吧。”

栾晴回想起士兵们的惨状。

心里很不是滋味。

...

“帮大忙啦,红鸢!”

县长听罢,连忙拱手道谢。

...

“县长,他们是哪里的部队。”

红鸢将身上的红袍脱下,递给了一旁的伙计。

...

“恕我怠慢啦,红鸢。”

“等我忙完回来慢慢和你说。”

县长刚想回答,却被赶来的伙计喊去别处。

说那边出了状况。

...

“没事的,您先忙。”

红鸢抿了一口茶水。

目送着县长离开了戏团。

茶水接触到嘴唇,泛起了一丝涟漪...

就像栾晴的心绪一样。

...

“小姑娘,你在这里干嘛。”

“快点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将栾晴拉回现实。

一个面色铁青的士兵,正朝着她小跑而来。

...

“请问!来自晴镇的军队,有驻扎在这里吗!”

栾晴不愿离去,只得抓住机会大声地询问。

情绪激动之至,哭腔下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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