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呜。”
痛感狠狠砸上了脑门。
女孩无力的呜咽了一小声，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如刚被捞起的落水者般，胸口剧烈起伏着。
“呼…呼…”
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将砰砰直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重叠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浮现眼前，是一片灰暗的天空。
头顶上，是如死去珊瑚丛一般干瘪的树冠。
几根被蛀空的腐朽断枝，在带着少许腥味的微风中缓缓摇曳，似乎随时会飘然而下，埋没在灰烬之下。
这是哪里？
艾薇微微眨了眨眼睛，用酥软无力的小手轻轻扒住身边的凸起坐起身来。
在记忆的末端，只有如抛入石块的水面般，裂成无数瓣的画面。
和似乎要刺透灵魂的剧痛。
那我...
是死掉了吗...
微微下移视线。
落入眼底的，是如海浪般缓缓涌动的黑色大地。
形状圆润的浪花，在粘稠的水声中蠕动向前，将前方的同伴吞入体内。
心底泛起一阵熟悉之感。
但却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些。
艾薇默默抬起被包裹在纯白之下的小脚，将其蜷到胸前，用双臂轻轻抱紧，然后把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
视线拉回近处。
位于脚下的，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破败之景。
干枯的灰白大地上，只剩下飘零的灰烬，和形状扭曲的干涸岩浆。
而自己背靠的，是一颗直耸云霄的灰白巨树。
枯干的龟裂，爬满了表层。
无数狰狞的伤痕，被深深刻入了其中。
如同被玩闹的孩童般，随意挖去的巨大缺口，让人深感触目惊心。
艾薇不由微微张开小嘴，摇晃着的站起身来，本能的朝它伸出手。
“哎呀，又见面了呢。”
一串百灵鸟般空灵的轻语，从头顶上悠然飘来。
女孩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滞。
循着声音望去，一位不知从何处冒出，包裹在黑红哥特服中，脚踝和手腕上系着血红丝带的娇小身影，正悠闲的坐在不远处的缺口中，前后晃悠着包裹在印着血红十字纹路的黑丝之中的小脚。
银白的发丝，在半空中缓缓摇曳。
血红的双眸中，隐约流露着冰冷的血光。
“蒂...伦尼·丝忒尔...”
艾薇微微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轻声念出了心底浮现的名字。
“嗯哼，还记得我嘛。”
银发女孩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扒住缺口。
印透着粉嫩肉色的小脚也轻踩住树干的立面。
啪嗒。
如一只大蝙蝠般悠然飘下，轻盈的落在了艾薇身边。
毫无感情的软糯轻语。
身高相仿的娇小体型。
冰冷浅笑的稚嫩脸庞。
却又有着熟悉的亲切感，就像许久未见的旧友。
恍神间，那小小的身影便悄然绕到了身后。
包裹在黑色长手套里的手臂，如蛇般轻轻缠住了细嫩的脖颈。
“真是个笨蛋，艾薇，居然愚蠢到认为可以依靠他们来处理掉它们。”
“...”
“这么低估祂的‘孩子们’，而且还这么没有警惕心，可是要吃大亏的。”
艾薇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手。
自己确实以为...它已经被杀死。
也以为她，和他们可以摆平一切。
“哼，在当时就应该将它杀死，不然就不会这么多破事了。”
“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还需要武力做什么？”
滚烫的细碎热气，随着蒂伦尼有些生气的轻语抚过耳廓。
细柔的瘙痒感，让艾薇不由微微一颤。
“当时地面上的骑士团完全没有注意到你，如果将他们连同还未撤离的虫子全部吃掉，不就可以碾死那讨厌的追踪者了吗。”
“我...不知道...”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很憎恨骑士团，却又不想将他们杀死。
而且，当时还有她...
“哼哼，不过一个人类而已，寿命不过沧海一粟，而且随随便便就可以杀死一堆。”
“不要这样子说...”
艾薇微微抿了抿幼唇，张开了小嘴，轻轻咬住了对方的小手臂。
“呜哇？你在做什么？”
“...这里...是哪？”
“嗯哼？我也不知道呢。”
看着对方刻意摆出的懵懂眼神，艾薇不由鼓起脸颊，半眯起眼睛。
露出小虎牙，用力一咬。
“啊...松开松开！”
蒂伦尼惊叫了一小声，看女孩还不肯松口后，轻叹了一口气。
“那我直说吧，你的髓被撕碎了，失去了意识。”
“？”
“不过一秒，你就会被它残忍分食，彻底死去，而她的话，哼哼，区区一个虫豸，被巨浪拍死需要几秒呢。”
说着，蒂伦尼的小脸上悄然涂上一层冷漠的笑意。
“最优解嘛，用障眼法快点逃走，教会他们大概是不会坐视不管，趁着它被挡住，去吞掉几座城镇就差不多啦。”
艾薇沉默的看向那张和自己同样的稚嫩脸庞，内心却泛起了一阵混乱。
逃走吗...
但，这样子，会失去她吧...
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保护了自己的她...
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冰冷世界中，唯一给自己带来了一抹温暖的她...
不能...接受...
“不要发疯，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它,当时是吞掉了它胃里还未来得及消化的恢复了一部分力量。”
知晓女孩思绪的蒂伦尼微微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丝不屑，“那样子脆弱的生灵，大地上不到处都是，随便找一个不就...”
“可是...这么多年了，也只遇到了她...”
女孩软糯的颤音，让蒂伦尼不由微微一滞。
“我想...我想...”
小声啜泣几声后，艾薇缓缓抬起小脸，用点缀着泪花的淡蓝眼眸认真的看向了对方那血红的双瞳。
“...只要...那样子，也许，可以...”
“你灵魂的破损程度太高了，强行弥合会让它的裂隙再次扩大。”蒂伦尼默默贴近女孩的耳边，如送子的父母般轻声说道。
“这样子的话，不过一年，只需几个月，甚至几天，你的灵魂就会彻底破碎，那之后，你就不是你了呢。”
“没关系...”
“很有关系啊！”
似乎突然生气了一样的银发女孩猛地抱紧了艾薇的身体。
“但是...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或许...能为了保护她，得到她的温暖而活下去，也很有意义...”
艾薇微微抬起小脸。
“接受了她的温暖后...我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冰冷之中了呢...如果做不到的话...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蒂伦尼默默眯起眼睛，看着那对稚气未脱的小脸。
隐约中，她似乎注意到，那因为少许害怕而微微颤抖的眼底，却流露着真挚的希望，和难得一见的决心。
“这样子吗...”
有些低落的呢喃一小声后，蒂伦尼收起了脸上的不舍，重新带上了冷漠的微笑。
“好吧，随便你吧，谁叫你才是‘指令’呢。”
“嗯，谢谢你。”
“哼，你这笨蛋，给我好好活着啊。”
虽然语气上隐约带着少许不难烦，但银发女孩还是缓缓从艾薇的脖颈下跳了下来，走到了她的身前。
灰白的触手，从艾薇的衣缝中钻出，缠上蒂伦尼的身体，刺入她的肌肤。
“嘶，也不温柔点。”
银发女孩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手。
血红的触手，自袖口汩汩而出，顺着她的手臂流向艾薇的身体，刺入其中。
浑身轻颤的白发女孩默默放松身体，放开意识。
没有反感，没有抵抗。
仅仅只有如鱼落入水般的柔顺缠绵。
灰和血。
白与红。
相互交融。
直至化作幽深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