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花桥上下来,玲芸满足地贴在齐禾的身上。

午夜的锣声由远而近,再由近向远,宣告着新的一天到来,也预示着华庭坊之行即将结束。

人群逐渐散去,月光下的街道也愈发显得冷清,街边杂乱的地面说不上满地狼藉却也绝不算整洁。

走在这样的路上,玲芸却更能觉得安心。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哪怕让她放弃现在的一切,成为一个普通人也丝毫不会犹豫。

回到画舫之上,睡至天蒙蒙亮。

齐禾突然睁开双眼,身影顿时消失在船上。

他顺着原路漫步返回,走到华庭坊的大街上眯了眯眼,继而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在长街巷尾,坊中偏僻的角落,他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过了半晌,脚步声响起,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正是那赠予齐禾结缘绳的货郎。

“您……您是之前那位先生?”

他怔了一下,打量了一眼门外的青衫男子,忽而开口问道。

齐禾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

“旺午,是谁啊?”

“爹,是一位客人。”

唐旺午,也就是那货郎转过头回道。

“为何不让人进来?”

老爷子的声音似乎提醒了他,他连忙推开门,后退了两步,让出了一条路来。

“先生,快请进。”

尽管这位客人并未掏出过银两,可他依旧很客气地邀请。

齐禾倒是不推脱,迈步走进小屋。

屋内不算宽敞,一旁摆放着一张矮桌,旁边是两张凳子,与内屋用一帘布隔开,除此之外竟没什么看得过眼的东西了。

“家境贫寒,让先生见笑了。”

唐旺午抱拳一礼,却也不好意思请他坐下。

内屋响起压低着嗓子的咳嗽声,齐禾却没同他客气,回以一礼后便坐到了桌旁。

“某行于路,顿觉口渴,便想讨杯水喝,不想竟这么巧。”

齐禾目光从内屋的帘布上收回,笑着开口说道。

“唉,你看我这脑子,都忘记给先生倒杯水了。”

唐旺午说着拍了拍脑袋,转身走进厨房,随后便端了个瓷碗出来。

其实并非是他忘记了倒水,而是家中实在太过寒酸,连烹茶煮茗的器物都没有。

齐禾也不嫌弃,从他手中接过破旧的瓷碗,一饮而尽。

“多谢了。”

他笑着将碗放在桌前,冲唐旺午施了一礼。

“哪里哪里,先生客气了。”

唐旺午连连摆手。

齐禾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告辞。

待到他离开后,内屋才再一次传出声音。

“旺午,客人走了?”

唐旺午掀开门帘,走进内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随后点了点头。

只是须臾间他便察觉到一丝不对,父亲的脸色竟显得有些红润,分明不像卧病数年的人。

“爹,你……你……”

“我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唐高年不由闻声望去,却见儿子呆立原地,指尖颤抖地朝着自己。

他微微皱眉,撑起身子坐到床边。

“到底怎么了?”

“爹,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看着父亲毫不费力地起身,唐旺午的眼圈一下便红了,想到老人曾说过的人死前有一次回光返照,他便忍不住哽咽起来。

“交代什么?”

唐高年闻言一愣,随后听到哭声不由干咳了两声,怒道。

“哭什么哭,你老子还没死呢!”

话音落下他也回过味来了,不对啊!他是怎么做起来的来着?

之前分明连翻个身都困难。

伸出手,呆呆地望着掌心,他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想站起来!

数年不曾下地的他摆好了姿势,腿上不断用力,竟真的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我,我好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双腿,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没有钻心的疼痛,没有环绕不去的虚弱感,他真的好了!

“旺午!爹好了,爹真的好了!”

或许是太久不曾起身的缘故,他走得有些蹒跚,但稳稳地站在了儿子的面前。

唐旺午看着父亲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眼中像是进了沙子,哭得更大声了,不过这次却是喜极而泣。

“爹,你真的好了吗?”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他抹了抹眼泪,再次确认道。

“好了,当然好了!从未感觉这么好过,一点也不累,身体轻快得很!”

唐高年高兴地回道,自从多年前身体落下重病,他便备受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逐渐破败。

“可是怎么会突然就好了?”

高兴过后便是惊奇,他喃喃着说道,想不清缘由。

唐旺午却是脑子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那个一袭青衫的身影,那悠然肆意潇洒自如的身影,双眼不由越瞪越大。

“是那位先生!一定是那位先生!”

“那位先生?是哪位先生?”

唐高年皱起眉,不知自己的儿子究竟见到了怎样的人,为了治好他付出了何等的代价。

要知道当他求医问药烧香拜佛,花了数年也不曾治好这病,可想而知这病有多难缠。

“刚刚那位先生,一定是他!他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想到那一男一女宛若神仙眷侣般的身影,唐旺午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说着便转过身冲出门去,身后唐高年也匆匆追了上来。

只可惜父子俩追出小巷后却不曾看见那道青衫身影。

略带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唐旺午转过身,看出了父亲眼中的询问之意,于是便将他在街边遇见齐禾与玲芸两人的事说了一遍。

当听到他说齐禾挑选了两条金丝同心结缘绳后,唐高年不由恍然大悟,苦笑了两声感叹道。

“不愧是仙人,不愧是仙人啊!”

唐旺午思索了一番也回过神来,难怪那位先生要选一对最贵的结缘绳,无非是想让他心安,只是这医人之情,恩同再造,他们父子俩受之有愧啊。

行于街边,齐禾心有所感,掐指一算却是算出日后自己竟也得了两道香火供奉便不由缓缓摇摇头,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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