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
他皱着眉头，一副痛苦的表情。
“主人，你怎么了？”幽兰黛尔早已经苏醒多时，她一直侯在伊莲的身边等待他醒来，“主人是太累了吗？今天怎么都睡到这么晚？”
一般情况下，伊莲都是比太阳还要早起来，可是今天却比平时起晚了三四个小时。
幽兰黛尔处于对伊莲的担心，所以就没有叫醒伊莲，让他睡到自然醒。
“我也不知道……”
伊莲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从床上坐起来。
奇怪……
我是落枕了吗？
为什么我的脖子这么疼啊。
他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向幽兰黛尔询问情况：“话说……我睡这么久，就没有人找我吗？”
“有啊，伊莎贝尔小姐天没亮就来找你了，但她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没有叫醒你，然后女神官来了三次，每次都带来一沓折子，我把它们根据内容都分类好了。”
伊莲朝着幽兰黛尔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他点点头，毕竟如果他不批折子，那赈灾物资就不能发下去。
“那就开始工作吧，我先看看今天的物资储量……”
他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走下床，坐在了书案前。
幽兰黛尔为他将墨水与羽毛笔准备好，然后问道：“主人的脖子是怎么了吗？怎么一直捶啊，扭啊，捏啊的？”
“可能落枕了，不碍事。”
伊莲回答。
所谓熟能生巧，伊莲以很快的速度便批阅完了送过来的全部折子。
“巴赞主教终于回信了。”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放在桌面上未开封的信封，“有些紧张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伊莲左手拿着信封，右手拿着小刀，将火漆凝固的封口划开，将巴赞主教的信拿出来。
信的内容很长，先是表达了对于齐藤堡发生这种事情的难以置信，然后再感谢伊莲可以扶大厦之将倾，最后他才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方案。
在巴赞主教看来，伊莲的应对措施并不好，认为伊莲对普通人太好，对赈灾基层官员太严苛了。
“苦一苦百姓，底层民众并不重要，哪怕最终伤亡数字超过了十万，达到了二十万，那也只能怪他们身上罪孽太重不够虔诚，我建议……”
伊莲皱起了眉头，在巴赞主教的建议中，赈灾物资可以减半发放，可以不顾底层民众的死活，哪怕最终真的爆发了瘟疫，那也是他们命中应有的罪责。
“百万人，对于齐藤堡而言实在太多了，可以舍弃妇女与老人，留下年轻男性重建齐藤堡，望圣女殿下能考虑大局，适当舍弃一部分人。”
读到这里，伊莲心中惆怅。
考虑大局……
为什么考虑大局要舍弃一部分人的生命？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接受巴赞主教的主张。
“还有一点，老夫有求于圣女殿下，近些年来，圣埃尔夫教区境内信仰每况愈下，望圣女能向光之精灵王大人祷告，让光之精灵王大人降下圣谕，诉说恶民的罪责。”
在巴赞主教看来，齐藤堡遭此灾祸全是因为民众心中的信仰不够坚定。
他想要借灾祸之手，清除一部分没有信仰的民众，最后让伊莲宣读光之精灵王的圣谕，将一切的罪责推到民众的身上。
“还真是心情复杂啊。”
伊莲将信放在桌面上，他最初的打算是根据巴赞主教的意思做事，可现在他动摇了。
那些民众真的有罪吗？
他们不都是无辜的吗？
硬要说有罪的话……
有罪的不应该是光之精灵王吗？
伊莲将巴赞主教的信揉成一团，他不想同流合污。
“根据龙王所说，人类信仰精灵，精灵为人类提供庇护……按道理来说，光之精灵王不应该庇护祂的信徒吗？可为什么？”
他看着幽兰黛尔，想要听听幽兰黛尔的想法。
“我认为……不管是君主还是神明，不都应该以民为本吗？纵使信仰不够虔诚，那也不是神明降下罪责的理由啊！”
幽兰黛尔缩着双手，她被伊莲生气的模样吓到了。
这样子的神明，真的值得被信仰吗？
伊莲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神应该是爱人的，而不是因为人的信仰不够虔诚而轻易抛弃祂的信徒；失去人的信仰的神，那就已经不算是神了。”
“主人……您冷静一下，我觉得巴赞主教说的有道理。”幽兰黛尔硬着头皮说道，“齐藤堡的人太多了，齐藤堡信仰不虔诚的人也太多了，他们的死去……对于光之精灵王与齐藤堡乃至整个帝国都是一件好事。”
好事？！
伊莲用难以置信地眼光看着幽兰黛尔，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听到这样的话。
是我太圣母了？还是说是我的世界观出错了？
很快，伊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他坐在椅子上，重新讲揉成团的信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而又认真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主人……”
幽兰黛尔小心翼翼地叫着，可是伊莲却如同一座山岳一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同时，房门外，伊莎贝尔倚靠着墙壁，自昨晚确定了伊莲的性别后，她就时时刻刻用风监视着伊莲，在伊莲醒来的时候就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让龙王全权管理救援队。
就当她准备推门而入时，她听到了伊莲读信的声音。
伊莲的勃然大怒让她的手僵持在原地，她通过风窥视到了巴赞主教信中的内容，哪怕她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在知道巴赞主教的主张后，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统管一个教区，相当于我朝的封疆大吏，要是封疆大吏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丢官事小，圣上龙颜大怒，怕不是能够诛三族甚至诛九族！”
她靠着墙壁，发出了一声冷笑。
“让我猜猜……接下来您会说什么呢。”伊莎贝尔闭着眼睛，“我朝五德属水，以黑为尊，以紫为贵，哪怕您已经不再有任何记忆，但本初的理念不应该会有改变。”
……
“我并不觉得是好事。”
伊莲的声音很轻，他的身上有了一股淡淡的压迫过。
“在我的家乡……曾有圣人如此言：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以民为重，以君为轻。我也认为这有道理，所以……我不愿意按照巴赞主教说的做。”
说着，他用火柴点燃蜡烛，将巴赞主教的信烧掉。
“再者，齐藤堡受灾，我写信求援，各地一呼百应，圣埃尔夫教区绝大部分的水元素使都聚集在齐藤堡参与治疗，所以——我认为继续按照我的方案赈灾才是正确的！”
幽兰黛尔沉默不语，这是她少数几次与伊莲产生分歧。
气氛冷到了极点，就在此时，伊莎贝尔推门而入。
“什么正确不正确的？老远就听到伊莲亲的声音，你们在吵架吗？”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小伊尔……”伊莲看着伊莎贝尔，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没什么。
“你在烧什么？”伊莎贝尔疑惑地问，“是什么不能公开的机密文件吗？”
伊莲将烧到一半的信收回来，然后将火吹灭，他愁眉不展，在纠结要不要向伊莎贝尔讲述巴赞主教的回信。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伊莎贝尔向后退了一步，推到了门外，“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等等！”
就在伊莎贝尔即将关门离开的时候，她被伊莲叫住了。
“小伊尔，你来看看吧。”虽然信烧了一半，但残留的信息依旧很完整，“把门锁上，不要让人进来。”
伊莎贝尔认真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伊莲感觉头疼，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右手扶额，慢慢地说：“这是巴赞主教的回信，我与他的理念并不相符合，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虽然信上没有明说，但我推测巴赞主教的意思是可以让你放弃二十万条人命。”伊莎贝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再请光之精灵王降下圣谕，将罪责推到普通民众的身上，还真是杀人诛心呢。”
若是伊莲真的按照巴赞主教说的来做，减少赈灾物资的发放，并强制恢复生产，那伊莲这么多天的努力将功亏一篑，饥荒势必席卷整个齐藤堡，到时候的伤亡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认为伊莲亲做的已经够好了，没必要按照巴赞主教说的来。”她毫不犹豫地与伊莲站队，“巴赞主教是站在光之精灵王的立场写的回信，但为了一般人，我觉得不能按照他要求的来。”
“有你支持我，我就放心了。”伊莲松了一口气。
幸好……
若是连小伊尔都赞同巴赞主教的话，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啊！
伊莲向伊莎贝尔要回了信，随后继续将信放在蜡烛上焚烧。
“巴赞主教的信，我觉得伊莲亲有必要向光之精灵王请求圣谕。”伊莎贝尔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说，“作为候补圣女，你有义务替光之精灵王加强民众对祂的信仰，明白吗？”
伊莲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愿意做这件事情，但“候补圣女”这个名号让他必须这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