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又在想些什么？”
盯着视线逐渐垂落的伊达尔，珂尔加德微微皱眉，对这位学生的走神感到不满。
“没，没什么，就是明天有些事要做罢了。”
垂落的视线重新抬起，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伊达尔扯了扯嘴角，却无法像之前那般伪装出笑容。
“是吗……”
没有在意伊达尔那可笑的表情，珂尔加德转身回到座椅前，却没有立刻坐下。食指在空中轻划而过，那本熟悉的笔记自空中落入巫妖掌心，而与笔记一同出现的，是一对冰冷的青芒。
“可我记得，你的委托已经结束了吧？”
伊达尔的表情微微一僵，却没有露出珂尔加德预料中的慌张。只见这少年视线左右摇摆，大约过了数秒后，才重新开了口。
“委托确实已经结束了……”
伸手挠了挠脸，伊达尔在心中纠结数秒，决定还是将明天去萨文小村表演的事说出来。
“但明天我和一些人约好要去萨文小村给那边的孩子们演场儿童剧。”
不知为何，当伊达尔说出自己明天要去表演后，珂尔加德身前若有若无的威压瞬间消失无踪，就连眼中隐约闪烁的青芒也没了踪影。
“儿童剧？演什么？”
随手翻开手中的笔记，珂尔加德顺势坐回座椅，完全没注意自己手中的笔记本似乎拿反了。
“就是传统的勇者故事。主角遇到困难，打败困难，圆满大结局。”
伊达尔自然也发现了巫妖手中的小意外，但无论是为了明天的演出还是自己的安全，他果断无视了明明已经将目光放在笔记上却依然没注意自己拿反的珂尔加德。
“……就只是这样？”
听着伊达尔的描述，珂尔加德脸前滑过一道鄙夷。被手指撑开的书页重新合起，将笔记放到一旁，这位巫妖略微侧身，等待学生进一步的解释。
作为法术学院的天才，珂尔加德自然不会和那些庸俗的贵族和贪于享乐的废物那样，沉迷在聚会与戏剧之间，即便自己的家人便是乐曲表演者的一员。
虽说对戏剧不算抵触，但也远算不上喜爱。作为最先与伊达尔接触的亡灵，珂尔加德自然也知道伊达尔对于戏剧的想法。但凡伊达尔对戏剧感兴趣，碰上伊塔亚戏团的那会就该乐开花了。毕竟从珂尔加德这些天了解的信息看，那个由罗琳带领的戏团在这个世界就算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的表演者团队。
对于喜爱戏剧的人来说，就算对伊塔亚戏团无感，也多少会出现朝圣者进入圣地的欢喜。可从伊达尔那段时间的表现看，整个伊塔亚戏团对他来说也只是和之前的猎龙者一样，不过是新认识的陌生人而已。
但现在，伊达尔居然主动想演一出戏，而且这场戏还是给儿童看的儿童剧？
珂尔加德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放养伊达尔或许并不是什么正确的想法。
“额，其实有很多人帮忙啦。上次珂尔老师在萨文小村那看到的金发少年和吟游诗人都会参演，我们这次的主演就是那位拿着长剑的金发少年。”
不知珂尔加德为何突然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但伊达尔还是耐心地为巫妖解释下自己为何突发奇想要跑那么远的地方演一出儿童剧。
“还有之前遗迹森林遇到的姬乐欣洛岩和伽门，他们也是这场戏的演员之一。然后还有欧德先生，他会帮我们完善剧情，所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回想起本是只有两人如今却变成一群人的表演，伊达尔不禁在心中生出一分庆幸。如果这场戏真的只有狄多尼和自己两位演员，恐怕就算伊达尔把嘴巴说烂也没办法说服珂尔加德同意明天的表演吧？
虽然直到现在伊达尔也在担心这位巫妖会因一个心情不好给自己禁足就是了。
幸运的是，珂尔加德确实没有和伊达尔最坏的打算那样直接阻止他参演。巫妖小姐将右手抵入额头，借着拇指压下的触感，此刻的她正在脑中快速推演着什么。
见巫妖久久没有声音，伊达尔也不再开口，重新缩回到书架，为明天的表演做准备。
卢克镇和吉尔德达娜野餐那次，伊达尔也和今晚一样是在珂尔加德这里准备的。那时的伊达尔虽然对珂尔加德存有敌意，但比起现在倒也算是天真太多。结果嘛，欢欢乐乐在珂尔加德面前准备野餐计划的伊达尔自然被巫妖教训了一顿。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伊达尔明明不怕珂尔加德却如此小心的原因。要是伊达尔又像之前野餐时弄烦了巫妖，面对第二次犯错的伊达尔珂尔加德会做出什么，伊达尔根本不敢去想。
即便珂尔加德有可能与上次一样只是口头上简单的训斥，但伊达尔要是真这么想然后肆无忌惮地在巫妖面前干自己的私事……或许直接跑去教堂自首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次表演与上次野餐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一次的表演是伊达尔提出的，同时来帮忙的人也不是伊达尔从小玩到大足以信任的友人，而是一群算不上朋友的熟人。
‘如果因为我的疏忽导致珂尔加德禁止我去表演……那可就糟了啊。’
轻揉了下隐隐发痛的后脑，伊达尔将身体靠入亲密接触过的书架，尽可能让自己不起眼些。
如果仅是自己不守诺言还好，且不说伊达尔是否在意名声，自己光是一个亡灵法师的身份就足以让正常人谈之色变了，结果无非是暴不暴露的问题。
但如果仅仅因为伊达尔一个小疏忽导致萨文小村的孩子们失去了一场即将演出的戏剧，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不管怎么说，某种意义上，我也是杀害他们阿卡姐姐的凶手之一啊……’
伊达尔不会傻到将阿卡的死亡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可他也明白，杀死怨灵阿卡的人，就是自己。
不是什么善良，也不是什么愧疚，只是让自己心安，仅此而已。
‘十分自私，又可耻吗？’
想起曾经与阿卡谈起的话题，伊达尔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十足的傲慢啊。’
“那个表演，大约要多久？”
正当伊达尔在胡思乱想时，来自巫妖冷漠的声音再次将他强行拽入现实之中。缩起的身体伪装成随意的坐姿，伊达尔估算下路程和今天演出时长，给出了自认为的答案。
“算上来回的话，应该也就半天吧？”
“半天，吗？”
再次将伊达尔可笑的伪装忽视，珂尔加德在心中又加上数小时的时间后，确认这场演出并不会影响“那件事”。
“很好，那明日的演出，我也去看看吧。”
“嗯，嗯？”
习惯性地点下头，保持微笑的伊达尔看着不像开玩笑的珂尔加德，眼中露出一道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