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皱着眉看向兄弟二人,莱茵哈特低头不语,黎远则抿了抿嘴,思考半晌才回答。
“格林叔叔,当时您说这恶人镇是流放罪犯去抵御魔兽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是想逃离这里,去追寻我自己的冒险人生。
但是后面您又说,父亲来到这里后,肃清了这里的风气,我想,我父亲他也希望让这里重新拥有秩序,一个没有贵族,人人平等的秩序。
我想支持我父亲的决定,他将我带到这世上,在那一晚用性命保护住了我,他临终前的微笑一直在刺痛我,让我对他心怀愧疚。
我从那晚就在想,至少,我可以完成他一个未达成的事业,还了他的救命之恩。
我想先做他的儿子,一个对所有贵族复仇的儿子,我会消灭所有的贵族与压迫,
再去做一个独立的人,不被平民身世束缚,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你过早获得的智慧让你太过自负了!黎远。
这个世界的贵族是不可能被消灭完的,他们的权利,力量远远超过平民,他们并不担心平民反抗。
因为,他们想杀死一个平民,就跟拍死个虫子一样简单。
你如果想向贵族复仇,那我劝你放弃,你可以逃离这里,逃离存在压迫的这个国家,去寻找你所谓的自由。”
格林对黎远回应的语气十分严肃,但他依然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黎远。
“逃离?绝不可能!
享受一切当下能享受的,这才是我的人生信条!
如今有叔叔你,有莱茵哈特,有珍妮和罗娜嬷嬷,还有已经有改变决心的镇民们,我怎么可能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呢?
我难道也要抛掉家人们,去给别国的那些贵族骗的团团转,去给他们做牛做马吗?
我想要的独立,我想要的自由难道就这么廉价吗?”
说完,黎远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脑袋后仰,向天花板望去。
“黎远……”
莱茵哈特走到黎远身边,想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别管我,让我静静!”
黎远把手臂挡在眼睛面前,极力地掩饰他在软弱地哭泣的事实,他的声音制止了莱茵哈特向他伸出来的手。
格林也叹了口气,拉住了愣在原地的莱茵哈特。
“走吧,莱茵哈特,我们先去偏房吧,让黎远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一点时间,
唉……
调整好了记得也过来吧,黎远。”
格林语气温柔地说完,便带着莱茵哈特走入偏房,偌大的教堂里,只剩黎远坐在椅子上抽泣。
转生者的崩溃,往往只在这一瞬间。
血腥之夜后,就没有哭泣过的黎远,再也忍不住了。
今天身世的揭露,对镇民的鼓动,打开了黎远情绪的阀门,让这10年积攒的压力倾泻而出。
“我……也想要个温暖的家啊……明明这一世,是有机会的……”
黎远小声用中文嘟囔着,回忆起前世在家中,受到继父的种种刁难,又想起那一晚倒在自己身前的,此世的父亲。
“难道我两世为人,就不能有个圆满幸福的家庭吗?我一定要被身世束缚吗?”
随着黎远的崩溃,周围的椅子也被他的声音震得移动,甚至翻倒。
“我被这修道院关了10年,我也曾经向往着外面的自由生活,
结果你告诉我,我在罪人镇,我生来就要被贵族利用?是抵抗兽潮的炮灰?
我tmd的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我的知识都还没用出来,就让我认命吗?”
黎远握紧拳头,指甲扎入肉中,留下条条血痕
黎远知道,格林说得对,他放不下作为转生者的自负。
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却妄图改变这个世界。
他以上辈子的“先进”眼光审视这个世界,批判这个世界,
以至于,他也将自己放在了高人一等的位置上,
他曾经只是看着,等待着,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
甚至,他的存在,曾经也对这个世界可有可无。
直到今天,他才醒来。
“你还有脸说那些镇民麻木,最麻木的不就是你吗?!
你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年,演了10年的小孩!
以惜命为理由,把自己关在修道院的藏书馆里面,不去试着改变!
有着先进的知识却不敢去创造,实践!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黎远!?
复仇了吗?
强大了吗?
你转生到现在究竟改变了什么?”
黎远不断地质问自己,回忆起转生后的这十年经历。
转生后的平静生活给黎远一种不真实感,除了被限制的自由,他不需要拼命努力学习,没有成长中的烦恼,生活安逸舒适,衣食无忧,这是前世正常的10岁孩子的生活。
但在这个魔法世界中,这样的生活极其难得,尤其是内有恶棍横行,外有兽潮威胁的情况下,这个镇子的普通孩子连活下去都是问题。
黎远擦擦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教堂的偏房走去。
都现在了,还哭什么!早晨的时候不是已经决定了嘛,该做自己了!
黎远推开偏房的门,满脸泪痕的脸上,却在咧着嘴微笑,看着正在给莱茵哈特处理脑袋上伤口的格林。
“我想好了,莱茵哈特,格林,
我,黎远,不!演!了!
我不会再去压抑自己的心中的情绪,去适应别人的眼光!
我可能依然放不下我的自负,但我们会正确运用我的智慧!
我之前的装傻充愣,沉默寡言,都是伪装,那不是真正的我!
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众人的,才是真正的我!
才是有天赐智慧,立誓要改变这个世道的我!”
黎远依然笑着,今天,知晓了自己身世,并立志消灭贵族的他,决定不再继续苟活下去。
他在镇民面前展露了真面目,面对亲人,他也决定摘下面具。
“你说什么呢,黎远,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小老弟,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莱茵哈特笑着回应黎远,他每天与黎远生活在一起,对时常不正经的黎远很熟悉。
“想明白就好,既然决定了,就要走下去。不用想什么宿命,复仇,去活出你们自己的人生,你们父亲也一定不想你们被身世所束缚。”
格林说着,给莱茵哈特的伤口缠上绷带,让在门口站着的黎远过来坐下。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你们肯定也累了,但还记得吗,今天白天的试炼,你们通过了。
该给你们奖励,不过这些东西也是你们父母留下来的。”
格林从桌子的暗格里面取出两个小盒子,放在两兄弟面前。
“把本来就是我们父母留给我们的东西,再当成送给我们,这不合适吧?”
心灵解放后的黎远,又彻底变回前世那种不正经的状态,也变得大胆敢说了。但也引来了莱茵哈特的反对。
“别这么说嘛,黎远,格林叔叔也是为了我们好。”
格林没有打断拌嘴的兄弟俩,只是打开了面前的两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