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应对以一敌二，少女所采取的行动也在行弗乱的预料之中。

在左手的枪刃手炮瞄准晓千见之余，右手的一支则向着「1·0」发射炮轰弹幕。

这种情况下，若是再用铝热子弹遮蔽视野的战术，对「1·0」也相当不妙。

所以晓千见犹豫了。

然而就是这举棋不定的瞬间，行弗乱的反坦克手炮穿甲弹先一步穿膛而出。

13毫米的特制爆破子弹炸裂掀起的狂风袭向晓千见，他的身体就像遭受到电击一样震颤起来。

“——医生！”

能听到少女的呼喊着，晓千见咬紧牙关。

自己还活着，没有立刻死亡。

忍着剧痛，晓千见左手伸向腰部，取出连接成一串的快捷注射器。

用嘴将盖子摘下，然后扎进颈静脉，按下活塞把药液注射进去。

心脏扑通地猛跳一拍。

以此为信号，全身火山喷发一样地冒出灼烧感，产生四肢正在向外扩张的错觉。

「WK-96」强化血清切实发挥了效果，带来泉涌般的活力。

重新从麻痹与疼痛感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晓千见立刻做出反应，抬起手保护头和心脏部分，避免被爆弹的残弹和破片一击瞬杀。

随着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肌肉被贯穿的强烈冲击再次袭来，晓千见全身飞溅出血液。

几乎全部子弹都命中了，但他似乎真的身如钢铁，仍旧没有倒下。

可是，晓千见的强韧没持续几秒。

由于他抬起手防御所以没能及时发现行弗乱的接近。

靠近来近战？为什么？明明近战的话他毫无优势才对......

行弗乱特意慢悠悠地把手掌停留在晓千见的侧腹，让他明白了用意。

“——这样就结束了。最后让你看看吧，「伊甸方舟」不仅仅是盾。”

素白面具的深处传来幽冥的声音，

“Adieu。”

转瞬间，骇人的刺袭从肢体的末端贯穿至天灵盖，晓千见的身体一瞬间漂浮了起来。

“诶？”

「斥质力场」以纵向展开，变成了巨大骑枪的形状，洞穿了晓千见的腹部。

一击之后，「伊甸方舟」解除，刺破青年医生身体的无形之枪消失。

晓千见跌跌撞撞踏空了几步。

他的右侧腹连衣服带肉体地缺了一角，仿佛是用圆规齐整地从身体上削划掉一块。

可以看见肋骨的断面，内脏也漏了出来。

晓千见战战兢兢地用自己的手捂住受伤的部位，但堵不住猛喷的鲜血。

“怎、怎么会......”

从嘴巴咳出血，双膝卸力，跪在地上。

晓千见扭动脖子，望了一眼双目失神的「1·0」，

然后对以冷眼俯视自己的行弗乱伸出手，就像想要抓住对方一样。

行弗乱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你输了。”

在感到地板正迎面撞向自己的时候，晓千见已经向前倒下。

血泊蚕食水泥地面上的暗灰色，和雨水混在一起。

晓千见临终的表情映在血泊中，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

即便是「WK-96」已经全面发挥药效，似乎也无法应对如此彻底的致命伤。

晓千见的细胞难以忍受疼痛，早早地就放弃了宿主。

黑暗从四面八方逼近，令人恐惧的孤独化作潮水涌来。

跑到晓千见身边的「1·0」没有去管行弗乱，拼命摇动他的身体，似乎还在竭尽全力地喊着些什么。

可晓千见都已经听不到了。

行弗乱转而用手炮对准「1·0」，枪口只在少女的后脑勺上方不足二十厘米的距离。

——他还要杀死「1·0」吗？就算是曾经一同行动过的同伴也不放过吗？

但「1·0」压根不顾自己，只是搂着晓千见的肩膀，让他靠到自己的怀中。

冰冷的夜雨中，晓千见从少女的胸怀感受到最后一丝暖意。

听不见，哪怕少女的双唇就在自己的耳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晓千见明白，死神的手已经从伤口中伸了出来。

“......”

意识被分解，沉入深邃的黑暗之中。

再也无法支撑住的沉重眼睑，缓缓合上。

可分明准备迎来的是黑暗，在闭眼那一刻却看到光芒。

——啊啊，说起来确实，传言人在濒死之时，是会看到从远处照下的光。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降下通往天堂的阶梯。

在晓千见看来，倒更像一个又一个团聚吊起的大灯泡。

是...晃眼的手术室无影灯。

一片刺眼的明亮之中，恍惚间看到一名身穿绿色手术服的少女医生，近距离盯着自己看。

她的容貌消瘦得只剩高翘的颧骨，位于眼球所在部位凹陷下去的瞳孔却炯炯有神。

晓千见视线扭向一边，望到放置在手术室内的镜子瞬间，差点惊愕得大叫出声。

自己的身体主干残缺不全，背脊已经能看到森森白骨。

然而最让人感到吃惊的是，他的身体缩小了，如同回到十三四岁才刚刚准备拔高身材的男孩......

——啊，这，是以前的我。

年轻的少女医生冷冰冰地俯视濒临死亡的晓千见，将两手上的薄薄纸张摆到就只剩下一口气的晓千见面前。

“你叫做晓千见对吧。初次见面，然后马上就要永别了。我左手上的是死亡诊断书，再过上个三分钟，这份文件就将生效，成为你向这个糟糕世界告别的证明。

而我右手拿着的，是一份契约书。这张纸能够让你继续在这个美丽而又残酷的世界活下去，但作为代价，你要将除了生命以外此身的一切全都交出来。

你选吧，用左手指出来就可以了。”

光是抬起手，全身就会感到一阵难以置信的剧痛。

手臂在莫名地颤抖，从嘴巴溢出来的血已经淌满了半张脸。

浑身就像是患有疟疾似的阵阵发颤。

突然间，脑海内闪过许多面孔。

有记忆中父母最后的微笑、有对自己满怀期盼的女孩、还有关心着自己的邻家姐姐......

——我应该活下去

他用异常苍白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张纸。

少女医生夸了句「好孩子」，然后满意地笑了。

接着，晓千见从那片回忆的光芒中，如同诞生一般地找回自我——

「扑通！」

感受到还在跳动的心脏，他猛然睁大眼睛。

依旧是曾经做出过生死抉择的左手一闪，用手指夹起剩下的五支「WK-96」。

马上用嘴咬着打开注射器的盖子，然后一次性将所有强化血清都扎进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