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扛着巨大的行李包，有些气喘。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唐绒勋士推荐我来……呃……”
见眼前的中年侍者一直不说话，年轻人也变得局促起来。
“啊，我知道了。”这位侍者忽然笑了一下，道：“莱登先生，您来得有些早啊。”
莱登也笑：“抱歉，可能是激动过头了吧，啊哈哈哈。”
他原本还在担心头一回来到悬桥堡报到，到时该如何表现，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多虑了。
对方的人看上去并不难相处。
“我是沃吉塔勋士的管家，托图万。”中年侍者一边自我介绍，一边领着莱登进入了主堡。
一个月前，在唐家的庄园举办的晚宴上，莱登被唐绒勋士亲自推荐给了沃吉塔勋士。
据唐绒勋士说，他本人和那位悬桥堡的领主的关系相当不错。
莱登一直担任唐家的家仆，能力是受到了唐绒的认可，因此才会得到这个被推荐的机会。
莱登自然不打算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假如我去了悬桥堡，那么我的那双胞胎兄弟，莱斯·戈多林就会得到更多表现的机会了吧。
加油啊，莱斯，一定要让唐绒勋士认可你！
莱登是这么想的。
……
随着主厅的全貌在莱登的眼中展现，他感到愈发不可思议。
虽然没有看不起沃吉塔的意思，但是作为伯加行省的边陲，悬桥堡和桥望镇在他的印象中完全是名不见经传。
然而，从主厅内部华丽的布置来看，这档次并不逊色于唐家。
要知道，唐家可是桉湖行省甚至是周边地区都知名的豪门。
想到这里，莱登突然意识到了。
说起来，一般的领主可没有这么大的一座城堡啊。
“老爷，莱登先生到了。”
穿过主厅，莱登被托图万管家带到了二楼，城堡主人的书房。
“您好，我是……”
莱登正要鞠躬行礼，沃吉塔却首先开口说道：“莱登，我们又见面了。”
他站了起来，来到莱登的面前。
“是！我很荣幸。”莱登有些紧张，但作为业务能力优秀的仆从，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怎么做。
“放轻松。”沃吉塔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这里，没有必要太拘谨。”
呃，被看出来了吗。莱登感到有些羞愧，没想到在晚宴上和名流们侃侃而谈的沃吉塔勋士私下里竟然如此亲和。
这让他放下心来。
之后，托图万便带着莱登去往城堡各处，熟悉各项事务。
让莱登感到惊讶的是，明明是这么大的城堡，侍从的数量却不多。
莱登从小便在唐家受到专业侍从的锻炼，从能力上来说不仅不逊色，甚至还要比悬桥堡的侍从们做得还要更好。
因此，作为一个新人的他迅速获得了沃吉塔的认可，也很快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
“莱登，从今天开始你负责塔阁的清扫工作。”
托图万背着手，对莱登下达了指令。
“诶？我吗？”莱登感到意外。
记得第一天来到悬桥堡的时候，托图万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进入塔阁，甚至最好不要接近。
一开始他以为那里有什么宝藏，那自然是不允许他们这些侍从前往的。
后来他才知道，塔阁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那里是小姐最常待的地方。
“伤脑筋了。”莱登坐在床上，背靠着墙，“为什么总管先生会突然让我负责塔阁啊？”
对面的床上，一名瘦弱的少年郑重其事地说道：“莱登哥，我眉头一皱发现这个事情不简单。这个托图万啊，他多半是打算坑你。”
莱登听了，立刻朝门口瞅了一眼，随后小声道：“喂，金帕里，你说这话也不怕被听见？”
“那又怎么样？谁都知道，那位总管大人是看人下菜碟的。”
名唤金帕里的少年双手环抱，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来这儿的第一天，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都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了。”
金帕里比莱登要早上半年来到悬桥堡，后来的莱登则是和他成了同处一室的室友。
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金帕里实际上要比他的模样成熟得多。每每谈话，莱登总是以为自己在和同龄人聊天。
金帕里自称是沃吉塔勋士的远房亲戚，来自帝国南部，不过却从没有提起他家里的情况。
莱登看得出来他是在可以回避这个话题，所以也没有多问。
好在，两人谈话相当投机，一来二去也成了好友。
“托图万是个小气鬼。”金帕里说道，“莱登哥你最近受到了勋士的赏识，他是嫉妒在心的。你难道没发现，他跟你说话时的语气都和原先不一样了吗？”
莱登挠了挠头，思索了半天。
“呃，真没发现。”
“哎！”金帕里垂下脑袋，“莱登哥，你要会察言观色啊。我可是好好地注意着呢！”
“不愧是前辈啊。”莱登笑道。
被这么一夸，金帕里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也没有那么夸张，都是经验啦经验！”
察言观色，这种事情莱登怎么会不晓得。
托图万对他的态度，他也都心里有数。只是，他始终认为自己作为侍从，要尽自己的职责，既然是受推荐而来，那就更不能让唐绒勋士蒙羞。
莱登纯粹是不想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情上面。
“诶，金帕里，你了解小姐不？”莱登说道，“明天就要去塔阁当差了，我还真没底。虽然之前见过小姐一次，不过也只是远远地看……”
“嗯，怎么说呢……”金帕里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小姐她，说难伺候吧，也没那么难，但说容易吧，也没那么容易。”
“到底是怎样……”
“莱登哥，这个我也没有经验。”金帕里叹了口气，“我连小姐是什么脾气都还没摸清楚。”
“都这么久了！？”莱登讶道。
“是啊，因为猜不透啊。”
……
第二天，莱登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了塔阁的大门。
当升降梯终于到顶之后，还需要爬上一段的螺旋形阶梯。
“呼！到了！”
莱登肩上挂着一块布，手上提着一只水桶，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这悬桥堡的最高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便看见前方一个扎着花辫的女孩正站在石质栏杆上。
从栏杆的粗细来判断，立足之处怕是还没有一只脚掌的宽度。
也就是说，女孩有半只脚是悬空的。
这塔阁的高度近三十米，如果从上面掉下去的话……
“危险！！”莱登不假思索地动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几乎是将她从栏杆上拽了下来。当然，他没有让女孩摔倒在地，而是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莱登差点儿就目睹了一桩惨剧。
要是我再晚一点儿的话……后面实在是不堪设想。
“喂，放手啦。”
突然，怀里的女孩说话了。
莱登的思绪被拉回，立刻松开了手臂：“抱歉抱歉，有些粗暴了。但是你刚刚的……咦，小姐！？”
也难怪他没认出来，这位小姐今天穿的是一身素灰色的吊带裙，和上次在主厅见到时的打扮是不同的。
沃兰汀，沃吉塔勋士的女儿也是长女，八岁。
一个正是活泼的年龄。
但是，沃兰汀与别的孩子都不同。
因为，那仿佛神明馈赠般的修魂天赋。
莱登并不关注修魂者的事情，但是却也有所耳闻。
“有一手嘛，居然被你偷袭了。”沃兰汀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
“呃，那不是偷袭吧……话说小姐，刚刚那个动作很危险啊！”莱登严肃地说道，“要是一不小心，旁边又没有人看着，就……”
“就掉下去了？”沃兰汀接着他的话说道，“那也没什么问题，我会飞啊。”
“啥？”莱登一愣。
沃兰汀脚尖点地，整个人便浮了起来。
“这是……！”
莱登正惊讶，但是转念一想，对俢魂者会飞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都掉下去过好几次了。”沃兰汀看了一眼栏杆。
“无论如何，这也是危险动作！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会很担心的！”莱登仍然摇了摇头。
沃兰汀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看着莱登。
她乌黑的眸子过于深邃了，望着这双眸子，便会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力。
莱登想不通，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那好吧，爱担心的大哥哥。”沃兰汀忽然笑了，露出一对虎牙。
这笑容让人眼前一亮，而莱登这才想起被扔在一边的水桶，立刻站了起来。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莱登正要去拿水桶，才想起按照礼仪他得先报上姓名，于是便鞠了一躬，道:“我是莱登·戈多林。”
不过，没有得到回应。
莱登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沃兰汀已经背朝自己，坐在栏杆上沿。
她似乎是在望着远方，身后的花辫轻轻地飘动。
莱登向一侧挪开两步，也想看看这位小姐在看什么。
近处是房屋，远处是那座吊桥和悬崖，再远是绵延的山坡和尽头的桥望镇。
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或许在想心事吧。
莱登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摘下了肩头的毛巾，走向了放在楼梯口的水桶。
“你觉得……”
忽然，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
“神真的存在吗？”
“咦？”莱登正要去提水桶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是某种考验？
他回想起昨晚金帕里说的话——猜不透。
确实猜不透啊，一般来说，谁会问这样的问题？是孩子的思维比较天马行空吗？
“神存在过。”莱登说道，“不只是圣廷，还有很多古籍也有记载。”
“现在呢？”沃兰汀没有回头，依然是望着外面，晃荡着悬空的双腿。
“现在……”
莱登不是信徒，不是相关的学者，自然什么也说不上来，何况即便是这两者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应该，不存在了吧。
……
莱登把塔阁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一向视“如何与小姐相处”为天大的难题，但是在莱登这里却没有出任何幺蛾子。这让他在众侍从间更是成了偶像一般的存在。
“做得好啊，莱登。”
这一天，沃吉塔把莱登叫到了书房。
“唐绒勋士的选择向来是不会错的，改日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表达我的谢意。”沃吉塔心情愉悦，莱登这阵子的表现的确让他感到满意。
“您过奖了，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工作而已。”莱登鞠了一躬。
“真的吗？我听说，你还帮其他人当班。尤其是金帕里那小子，时不时就会喊你一道去整理花园。”沃吉塔笑道。
确有其事，莱登只好苦笑：“是的。抱歉，是我越份了。”
“不，你是正确的。”沃吉塔说道，“各司其职是基础，但人与人合力才能更高效地完成工作。我一直希望我手下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在你来之前，他们似乎都没有这样的意识。”
说罢，他站了起来。
“你来这里也有一年多了。我估摸着差不多该给你放个假，让你回去一趟。”
闻此，莱登心中惊喜。
他确实一直想回去瞧瞧，毕竟那里还有一个他放不下心的兄弟。
也不知道，莱斯是否已经能够很好地完成唐绒勋士交代的工作了。
“对了，回去的时候，替我给唐绒勋士带一件东西。”说着，沃吉塔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铜人像。
这铜人像很小，可以捧在手掌上。
这是礼物吧？莱斯在心里猜测。
虽然看上去有些锈迹，而且铜像的成色似乎也并不好，做工甚至可以用粗糙来形容。
但既然是送给唐绒勋士的，想必价值不菲。
莱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铜像。
“我没有做包装，它可能不太喜欢被盒子给包裹在里面。”沃吉塔说了一句。
咦？
莱斯突然感到这句话有些违和。
不太喜欢？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莱斯看到手上的铜人像抬起了脑袋。
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