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大胆地带着精致的小镜子，在任何地方旁若无人地欣赏自己的面容。我可以在花海中畅游，而不被别人说“娘”。我可以让布娃娃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的床上，我可以在我的房间自由地摆放我喜欢的水晶高跟鞋。我可以去参加贵族女孩子们的茶会，她们的厌恶和闲话都让我感到满足，因为这正说明我是女孩子的一份子。同时，我也收获了愿意接受我的好闺蜜，我也可以像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一样，和闺蜜去说那些讨厌的家伙们的八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变化。
除了……
那个何泉搬到了我家附近。
我家位于京城郊区的一个别墅区，这里是京城贵族们的聚集地，当然了，主要是女人和小孩。那些需要在功利场中血战的人自然得住在离“战场”更近的地方。何泉明明是何家名义上的家主，却因为完全被架空，所以也到了这奢靡而无为的地方。
他已经是我正式的未婚夫，而我，也是她正式的未婚妻子。
那天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说到底，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艾、何两家的联合更加巩固了。同时也告诉那些何家掌权人：我艾家加入了战局。
何家利用艾家，艾家又何尝不利用何家。艾家越高姿态地亲近何家，那些二线老家族就越害怕何家会对他们不利，这样何家和他们的联合就会松散。
这里面的斗争太复杂，我只是个女子，我不想参与。但又因为我是女子，所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看得很透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像哥哥那样的人，终究……
“艾琳达小姐。”
那个人又来了。
此时，我正在花园的池塘边看书。旁边是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和一把淡粉红色的遮阳伞。我把书签小心地夹在书里，把书轻轻地放在小桌上。身上轻薄而装饰繁复的衣裳随着我的活动摩挲着我的肌肤，我感觉很舒适。我回过头撇了他一眼。
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西装，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我淡淡道：“都已经订婚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这样叫我？”
“还不久，才三个月。”他走近来，说，“三个月，我们都还来不及好好熟悉彼此。”
“是吗？我倒是对你很了解了。一个品位无聊，大脑匮乏的蠢笨的家伙。”
还顶着哥哥的脸。
我知道，我的这种讽刺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甚至可能还带有点挑逗的意味，我本来也没有攻击他的意思。未婚妻……要接受我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比曾经我自己和自己打架要容易得多。只要想到自己是女孩子，大部分的伤害我都能忍受过去。
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得不与他正式结婚，与他同房，新婚的那一夜，我到底会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在我身上上下其手的她。
平静？麻木？
哥哥已经死了。
除了哥哥以外，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我不会对谁悸动，也不会对谁极度厌恶。只要能做一个女孩子就行了，剩下的，我已经全都无所谓。
他用哥哥的脸轻浮地笑了。啧，哥哥从来不会这么笑。
“你说得很准确。我也觉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们如此心意相通。”
啧，什么P话。他的声音也和哥哥很像，我表面装作镇定，其实整个身体都感觉麻麻的，恶心得不行。
他把那玫瑰花伸到我的面前。
“你都不知道带个瓶子来吗？你这玫瑰花要我放在哪里？”
我刚这么说，他就扯下了一朵花瓣，然后将花瓣和他的手指一同塞进了我的嘴里。
……
啪！
“你，你……！！”
我被他越界的行为彻底冲昏了头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扇了他一耳光。我还想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然后把他那个会滋生龌龊想法的器官给彻底踩碎。
但是，当我看到哥哥的脸时……
哥哥……
哥哥的脸上，还有因为重重的耳光而形成的巴掌印。
他因为被打歪过了脸去，双眼因为遭遇了没有预料到的事而变得茫然，他的薄薄的嘴唇微张。哥哥……哥哥的侧颜……
扑通，扑通。
我的心以奇怪的节奏跳动起来。
是哥哥，是哥哥啊……
不对，他明明是何泉！只是和我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想干嘛？”
“这是可食用的玫瑰花。”他的表情又变得轻浮起来，“我只是想喂你，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
你把手指伸得太深了，这种话我说不出来，感觉好害羞。
如果是别人的话倒也就算了，我就当这是个发癫的蠢猪。
但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哥哥已经死了。
是啊，哥哥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对着我的未婚夫说：“好吧，我误会你了。如果你想喂我，把花瓣伸到不要挨着我的嘴唇的地方就行了，不要伸进来。”
“好的，我知道了。”
仔细品尝的话，何泉带来的这种玫瑰花倒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清香，甜甜的，仿佛蛋糕一般，可是又有一种香气停留在口腔内。与此同时，它又好像加了酒精似的，让人在甜甜的感觉中又有一丝迷离。
可食用的花，之前在茶会上倒也不是没有吃过，那些二线贵族带来的花终究有着缺陷。
何泉作为何家名义上的家主带来的花，才真正教给了人们吃花的妙处。
我很快就把整朵玫瑰花吃完了，可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总感觉什么地方空空的。
平时没有过这种感觉。
因为感觉什么空空的，所以明明刚刚才吃过带水分的花，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是……
是少了内心的悸动吗？
的确，手术恢复以来，我一直一个人待在家里，从事的都是一些很柔和的活动。大家都对我很温柔，哪怕是恶意，也只是闲言碎语，没有实质性伤害。我根本不必再担心会被打屁股之类的事情。我的心渐渐沉如水，柔和，而又隐隐透出一些死气。
而就在刚刚，好像一颗小石头丢进水中一样，这片死水激起了涟漪。接着，它虽然再次平静下来，但水面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它在渴望。
它不甘心变成一潭死水。
这充满着年轻活力的心，不甘于完全沉寂。
我的心还没完全明白，但喉咙被突如其来地入侵所激荡起的涟漪，已经被身体深深地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