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卜猛两个前爪搭在一个干净的盘子上，抱着一大块红烧排骨啃得起劲儿，一边啃一边哭。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就像贞洁烈女失去了贞操。
他认为自己已经被狗的习性污染了，被狗的本能打败了。他的尊严，他作为人类的灵魂，就这么耻辱的屈服于一条狗的身体了。
他好恨啊！
可是，真香啊......比作人的时候吃肉，还要香好多倍。
得益于灵敏的嗅觉，排骨的肉香充盈了卜猛的大脑，甚至像是流过了全身每一个细胞，还给每一个细胞都做了个spa。
有那么一刻，卜猛沉浸在这个作为人类永远也享受不到的感觉里，几乎丧失了理智，他甚至一度蹦出个想法：如果天天有排骨吃，那当条狗也不错。
他也忘了，他现在还是个雌性。
董兰母子俩看着卜猛吃得狼吞虎咽，吃着吃着还掉出了眼泪，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但在卜猛看来，这更像是嘲笑。可是，牲畜的本能让他放不下嘴里的肉。
吃得差不多了，卜猛下意识就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和牙齿——如果狗算是有嘴唇的话，他本想回味一下那余音绕梁的排骨香气，结果砸了一下嘴，萌萌嘴里本身自带的狗腥味直窜进他的鼻子和咽喉，冲击着他人类的灵魂。
这个味道在他作为人类时，偶尔靠近萌萌，闻到就有点受不了，现在他嗅觉味觉能力指数级上升，很难想象卜猛承受的到底是何种滋味。
他的灵魂有些想吐，即便他的身体不想。不过这也让卜猛恢复了理智。
他好想问问董兰，妈，你多少天没给萌萌洗澡刷牙了？害的你儿子在它身体里还要受这种苦。
董兰倒是觉得萌萌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就想跟它逗逗，玩玩，闹闹。
她想让萌萌再表演个坐马桶，然后拿手机录像，目的嘛，当然是到处显摆显摆。
但是卜猛拒绝了。
他只是替萌萌当两天狗而已，这本不属于萌萌的技能，他觉得最好还是不再表现，不能给妈妈这种虚假的快乐和成就感。不然等萌萌本尊回来，又不会蹲马桶了，妈妈岂不是会很失望？
董兰和“冒牌货”都很遗憾，但也并没有强求卜猛。
然而，当董兰又拿出了狗绳子要给他套上时，卜猛只能张着他的长嘴叹了一口气。
唉，吃人嘴短啊！这回要是还那么抵触出去遛，他自己心里有点不落意了。
但是最低的那个底线还是不能破。卜猛伸出个前爪，把狗绳和项圈拨拉到一边，还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口，前爪指着门外，完了还站起来想够门把手开门。
董兰惊喜地叫了起来，她明白了萌萌的意思：出去可以，但不能栓绳子。
有这么通人性的狗狗，不栓又能怎样？一直遵守社区规定给萌萌栓绳子的董兰，也有点激动地想为了奖励萌萌而破例尝试一次。
“冒牌货”儿子似乎也受到感染，破天荒主动提出跟着妈妈去遛狗，说萌萌虽然进步很大，但到底还是中大型犬，是绝大多数人眼中有安全隐患的牲畜，所以不牵绳的话，他一个男人跟着，万一有点意外，也相对容易处理一些。
“我就知道我儿子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董兰欣慰地笑道。
两人谁都没看到，他们的萌萌酸溜溜地呲了呲牙。
妈妈夸的是卜猛，但又不是他，这种感觉，有点说不出的不喜欢，像吃醋，像嫉妒，又像遗憾。
出门到了小区里，“冒牌货”就催着卜猛：尿，快尿！
卜猛眯着眼睛瞥他一眼，毫不理会，昂首挺胸地走在小路上，董兰母子的前边。
董兰只觉得今天的萌萌异常耀眼，各种意义上。
“妈，你看萌萌怎么不小便啊？跟往常不一样。”
“我们萌萌现在是用马桶的，才不会跟一般的狗狗一样随地大小便！”董兰骄傲地说。
卜猛回头看了眼妈妈，用感激的眼神说了句：妈，你果然懂我！
董兰看到爱犬回应的眼神，认为萌萌越来越通人性了，更加欢喜起来。
“冒牌货”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讽，冲卜猛伸出大拇指笑道：“优雅，太优雅了！”
然而三人，啊不，两人一狗，都低估了此行的风险。
没走一会儿，迎面走来一只体型不输卜猛的萨摩耶，虽然被一个贵妇人牵着，但仍会让人有一种防备感。
卜猛也因犬类的本能而警惕了起来，他好像看到，这只萨摩耶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里放出的精光。
“萌萌！走这边！”董兰认识这只萨摩，对卜猛叫道，然后反向往回走，弯腰轻轻对卜猛说，“别跟那只萨摩玩，它是公狗，还没绝育！”
董兰其实既没指望卜猛能听话回头，也知道他不可能听得懂没绝育的意义，只是，爱犬今天通人性的表现，让她有种想把它当女儿的冲动。
但卜猛当然听懂了，当得知对面是只没绝育的公狗时，他终于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定位——雌性犬，心里不禁大叫一声，“纳尼？”
两只异性犬类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就算没有常识的人也知道。卜猛不敢多想，赶紧乖乖地跟董兰往回走，而且还跑到了她前边，离那只萨摩更远一些。
身后传来了萨摩主人嘻笑的声音：“没事，两只狗都差不多大的，有啥可怕的呀？”
董兰回头陪笑道：“呵呵，我们家萌萌还不想下崽呢。”
卜猛听得，像啃了一大口柠檬似的，龇牙咧嘴，浑身恶寒，菊花一紧。
这是说啥呢？什么下崽？我吗？那萨摩是在发Q期吗？不行不行，狗的世界还是太可怕了！
可是很多时候就是怕啥来啥，正当卜猛要跟妈妈示意还是先回家的时候，后边十来米远的萨摩突然挣开了主人手里的绳子，汪汪叫着就冲卜猛飞奔而来。
卜猛惊惧，瞪大了眼睛，也本能地嗷嗷叫了起来，甩开四条腿就要跑。但很可惜，这个身体本来就肥胖，他又是临时居住还不到一天，适应性还没有自如到可以像原来的萌萌一样奔跑。
在那一瞬间，他慌乱的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我该先迈哪条腿？
人类两条腿，有时候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尚且都不知道先迈哪条，卜猛现在可是四条腿啊，选择更困难了啊！
没有意外，萨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卜猛身边，然而此时卜猛的移动距离还不到三米。
一时间，惊恐的卜猛，动情的萨摩，还有惊慌地不敢上前的董兰，和正在寻找时机的“冒牌货”，哦对了，还有个慢悠悠从后边走来的幸灾乐祸的贵妇人，组成了一副生动的“众生图”。
在三个人类的耳中，早已是听取“汪”声一片，有萨摩的，也有卜猛的。
卜猛在挣扎，萨摩在擒拿。
在体型、身体协调性和斗志上都明显不敌，再加上性别劣势，让卜猛很快就在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萨摩牢牢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除了乱叫，探头乱咬还咬不到，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卜猛在自己身后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一个硬物。
难道，今天自己就在妈妈面前让一条公狗给办了？万分屈辱的卜猛流下了悲愤和绝望的泪水，同时还有每秒都在井喷的报复心理：萨摩，如果有一天让我逮到机会，我要你死！
还有，卜猛又怨恨地看向妈妈和“冒牌货”，恨他们还不出手帮忙。情势危急的他，已经顾不上考虑妈妈面对中大型犬类发疯时的无力，和本来就没有指望“冒牌货”能做什么的心态了。
董兰叫的比卜猛声音一点也不小，她一遍又一遍地冲萨摩主人喊着：“你可叫它下来啊，让它起开！从我萌萌身上起开！”
贵妇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没它有力气啊，哎呀呀，这怎么办呀......”
就在萨摩的武器已然磨亮，清晰可见，马上就要进攻卜猛身体上最薄弱的地方时，“冒牌货”看准萨摩注意力全在卜猛身上的时机，一个箭步上去，照着萨摩的屁股，一脚踹歪了出去。
看来平时踢萌萌的脚法，没有白练。
萨摩的屁股虽然歪了出去，但前爪还勾在卜猛身上不愿放开。“冒牌货”又是几脚狠的招呼在它头上，疼得萨摩嗷嗷乱叫，只得无奈放开了卜猛这个“到嘴的鸭子”，但是那执念的狗爪子，还是离开的时候在卜猛身上划出了几道血的印记。
董兰抚着自己的胸脯，赶紧上前去抱卜猛，“冒牌货”儿子刚才的表现给了她勇气，她想着，如果萨摩还不死心，她也要保护她的萌萌。
与此同时，贵妇人也奔向了自己的萨摩，嘴里还骂着：“你这个小伙子，下手怎么他吗这么狠，打坏了你赔得起吗？”
“你给我闭嘴！”
“冒牌货”指着妇人回骂道，
“特么的我们家萌萌刚才被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跑这么快？还搁那儿闲庭信步阴阳怪气！我告诉你，下次我身上备着刀，你再管教不好这畜生，我当场就宰了它！”
妇人还不服气，一边拍打着萨摩身上的鞋底土，一边嘟囔说：“两条狗闹着玩的事，你们反应这么大，还打人，还有理了？真是个恶人！”
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又想让董兰母子听见，又怕让他们听见。
“冒牌货”向妇人和萨摩走了两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了，闭嘴！”
他都懒得跟妇人辩论，对这种人，他认为暴力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在妇人眼里，他这副呲牙的模样，甚至比露出獠牙的大型犬还可怕。
董兰看向这个“英雄救美”的儿子，满脸的欣慰和感激，似乎还有一丝崇拜。
而被董兰抚着身体的卜猛，也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向这个“冒牌货”。
虽然他全程没有靠近自己，没有安抚自己，但显然，“冒牌货”才是他的救星，感激是自不必说的，有那么一瞬，卜猛甚至想要在身边抚摸他的，不是妈妈，而是“冒牌货”。
卜猛骂自己没出息，可是，他真的太有安全感了。
卜猛又遗憾又疑惑地承认，如果是同样的场景换成自己，自己做的一定比不上这个“冒牌货”。
可是，他不是应该跟我一模一样吗？为什么......
妇人牵着萨摩不知道又嘟囔着什么离开了，董兰试着扶起卜猛，但卜猛的四条腿还是软的，走不利索。
刚走动起来，两人和卜猛都才察觉，卜猛刚才小便失禁了，但是没人笑他，卜猛自己也没心思害臊了。
他满脑子想的是，还有明天一天就结束，打死我也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