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一切都是神与人太过于亲密的后果。

它倘若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保持着它独有的是神秘与傲慢,而不是一时心软降下身段来靠近人类,那么就没有这之后的一切祸患。

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敬畏它爱戴它害怕它,把他供奉在至高无上的神坛中央,不敢逾越半分,更妄论说要加害,它也不至于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所以,它,便是这地球上唯一的神明,在那一天悄然死去。

它的一辈子,贯穿了人类所有的历史,但是却如此的默默无闻,只有宗教最核心的人物才知晓他它的身份,所以它倦了累了,在冗长的岁月河流中,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和本心,本来对它而言,人类这种生物,也是如同后花园的猫狗别无两样。

但有了智慧,有了进步,就渴望更多,永无休止的欲求,让人类最后选择将手伸向了赐予他们几乎一切的神明。凭什么,他如此高高在上,拥有着这般多他们寻常人所完全不能理解的知识,凭什么神明能够通晓古今,呼风唤雨,凭什么凭什么,所谓王侯将相,所谓人生而平等,又为何世间还有这么个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神来。

恩将仇报的做法显然是自私的,但自私只不过是道德枷锁中的一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不自私,又怎么能够存活下去。笃定决心,几代人数十年之久的庞大计划,核心宗教的一群老奸巨猾们历尽千辛万苦,居然还真的是瞒过了神明那双能够堪透过去捕捉未来光阴的眼眸,将它抓拿下来。

人类将它的双手砍断,双腿切走,剜去了他一双眼珠子之后,又割掉了他的耳朵和挖走鼻口唇齿,将他囚禁在无尽的深渊之中,于是乎,所有人都笑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天都比之前更加的清明,多年以来积压在胸口的大石总算是被挪开敲碎,人类才不愧是这世界上最智慧的唯一物种,他们坦然,他们就算明知罪孽深重,但他们却义无反顾。他们有着极好的借口,为了人类,为了他们的子子孙孙,为了这个世界,他们愿意去承担弑神的这一份罪孽,直到永远。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那一天之后,世界开始发生了剧烈的改变,通过研究神明那惨败支离破碎的身体和他所留下来的种种神迹,人类在十八世纪开始步入了科学技术的爆发期,蒸汽时代,工业时代,电子信息时代,人类在短短百来两百年的时间里,完成了过去数万年都无法达到的崭新高度,疯狂的科技和知识的革新,随之而来是人类原本就饱涨疯狂的欲望。

于是,在这般科技昌明,全球繁荣的大好时代里,在某个地底深处中,却又这么一具苟活了两百多年的人彘。它想哭,却没有眼珠子,想要大声发笑,却没有了声带,它明显还能够感觉到自己四肢仍旧残留的幻觉,但却早就一无所有。它听不见看不到闻不着说不出来,唯有地底时不时流淌的冷风萧索搜刮着它那被人刨膛解腹的躯干,可它仍然留存有着最后的一抹神识,在疯狂的不屑余力的在最后的时刻诅咒着人类。

它用尽了所有它一辈子中所知道的最恶毒的词汇,它诅咒着人类不得好死,在绝望中挣扎,被他人所奴役,它诅咒着人类灭子绝孙,被瘟疫缠身,被战争屠杀,它诅咒着人类也和它的种族一般,消磨在岁月的长流之中,最后化为尘土。

然后,在今天,忽然有人这么凭空的出现在了神明的面前。

这名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如何通过层层护卫,来到这底下足足两公里之深的禁地,越过了那笼罩在头上的上百道铁闸和逾千名最优秀的战士,就这般十分唐突的站到了神明的面前,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神明听不见看不到摸不着,但还是能够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在,那是它最后的一道神识。

陌生的男人,手无寸铁,从精神上的波动来看,很容易和那些前来不断汲取自己身体的研究人员区分开来,忽然是有了些许觉悟,神明被削去了一般的脑袋猛然抬起,它意识到了自己总算也是盼来了解脱的一天。

“也许我们都错了。”男人感慨道“一切都不应该是如今这样,但我绝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如果说我们都必须要为自己的事情所负责,那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绝不后悔。”

中年男子又是停顿了数秒,忽然是聆听到了上头隔着数十米水泥防护层外那宛若惊雷一般的警报声响,才是无奈的脱下手套,然后伸手拨开神明胸前的切口,摸进了心脏的部位。

“人类有句诗歌,叫神之于天堂,而人之于世界,本来,就有着无可逾越的鸿沟,你若是不贪心,当年不要下来到这个世界,那么该多好。”

说罢,中年男子猛一用力,将神明的心脏给扯了出来。

他的身后拖着一把硕大的袋子,里头稀里哗啦的装了手手脚脚,他最后将俨然死去了的阿神明躯干也一并给塞了进去,而恍惚之间,他还能够看见神明嘴角中那掩藏不住的微笑。

微笑的主人曾经是万人敬仰的神明,真名是阿弥陀尼的男人,然后被人类背叛,在无尽的痛苦之中结束了自己的一辈子。

中年男人来不及感慨,将袋子拉紧收好,然后迅速是闪身离开。

倘若人类背叛了神明,那么他便是人类之中的叛徒,但一切有因,一切有果,谁对谁错,一言两语是说不完猜不透,而历史,也会在这一刻进一步的扭曲。

一天之后,有人擅闯人类中央禁区,盗走神骸的消息,如同疾病一般的在全球核心政要的高层中蔓延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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