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关上了门，把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丢，人也往沙发上摊去，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下，又坐正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人朝天叹了口气。
自从勇者讨伐第三魔王成功后，秘书处的工作表面上是松弛下来，而第一魔王和第二魔王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城防军防线也开始趋于稳定。
于是内部随时随地的应酬也变得越来越多。随着城防军压力变小，一些心思灵活的开始走关系，看能不能从危机四伏的前线调下来。
一天连续参加三场酒会，偏偏还是地方军头级人物给自己子弟走关系，他不能拒绝。今天游驹、韩穗花、秦成的葬礼他都没时间参与，只能让其他人代替自己送上花卉表达哀思。
唉，明明只是松口气而已，世俗的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冒出来了。
不过也不怪他们，人类命运这个议题还是太宏大，大部分人只有保住小家才能谈大家。
他喝水就像喝酒一样，仰头一口饮尽。
然后他坐到电脑前，通过拨号软件打了个视频电话。
短暂的铃声后，视频对面冒出个肉嘟嘟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哎哎，媛媛，回头看看是谁来电话了啊。”视频框外想起女人的声音。
“爸爸，是爸爸。”玩着洋娃娃在过家家的小女孩回过头，看见成武宣满是胡茬的嘴脸，笑着跑了上来。
“媛媛在做什么呀。”成武宣慈爱地回应着女孩的笑容。
“在办家家酒，你看这是妈妈，这是爸爸。”小女孩手里挥舞着两个小人稚生生的说道。
“是娃娃的爸爸和妈妈呀，你问问媛媛的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呢?”视频框外女人哄着女孩说道。
“那媛媛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女孩爬在视频前问道，小脸肉嘟嘟的，奶声奶气地问。
明明刚喝了点水，成武宣又觉得喉头干涩了。“快了快了，爸爸快回来了。”
视频中的女孩懵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跑到一边玩黏土去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仿佛是有无限的精力。
然后另一只手拿过了视频。“成武宣，你真不把家当家了是吧。”
视频里的女人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好像还是当年穿着婚纱挽着他胳膊的女孩，不过是头发多了几丝白发，法令纹更深了，额头上的细纹也没有用遮瑕遮去。原本爱美的她，更多了生活磨损的痕迹。
“这不是忙吗。”
“忙个屁，魔灾都结束了，隔壁小六都从前线撤下来和妻子团聚，你跟我还在一个城市，半年见不到几面——我警告你啊，你再不回来，我带着媛媛跟其他男人跑了的啊。”
虽然知道女人是假意恐吓，但成武宣还是装作着急的样举手表示投降。“下个星期，下个星期，一定一定。”
“具体星期几，你别想在这事糊弄我啊。”
“下个星期六，一定，我说话算话，再给你补几套衣服，补几套化妆品。”
“嫁给你就没遇上好事，现在我人老珠黄遭人嫌了……”女人小声嘟囔道。
“哪里。”成武宣认真道，“素瑛你还是那么漂亮。。”
面对成武宣的直球攻势，女人羞红了脸，一边说哪里哪里，一边说让成武宣既然忙就快点滚，匆匆挂断视频。
高攻纸防的女人。成武宣心底流露出温暖的笑容，然后又苦涩的叹了口气。
作为联系城防军各部的重要机关，秘书处的假不是说放就放的，他作为秘书处组长更要统率全局，协调好各部门间关系。而人际关系是最难处理的，在社交场里有些规则存在，但不能说出来。有些苦不能吐，只能往肚子里吞。
他看向桌角放着的相框，相片中是十几个青年的合照，那时候大家还穿着军装，当时天气有些阴沉，作为背景的建筑有些残破，但大家的笑容是真诚的。不像在酒会推杯换盏中，用笑容掩饰虚伪。
他取过相片，扫过一个其中留着桃红短寸的青年。
“如果能回到过去，大家在一起苦点也不错……”
“叮！”
电脑突然弹了一个弹窗，是内部邮箱收到了邮件。成武宣面色一凝，秘书处这个内部邮箱是极为机密的，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地址，知道这个地址现在还活着的人，不过十指之数。
他打开后，邮件的内容让他更是心惊胆战。
他连忙拨通了秘书处的紧急电话，并通知技术部锁定了邮件发送地址。
他放下电话的手都在发抖，窗外的C市已经进入夜色的笼罩，灯火通明似乎又是个安宁的夜晚。在第三次灾变中，C市就是这样挺立在魔潮之中，而随着战斗机起落，空气中传播着引擎的轰鸣，巨大的照明灯在城市中升起，C市重新进入战备状态。
勇者楚恒刚从模拟训练场出来，他裸着上半身，身材修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爆发性的肌肉，只有满身的伤痕，这是他勋章的见证。
在周围人眼里他已经很强了，强到单枪匹马截杀魔王。但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强，一直让地球意志模拟当时他与魔王的那一战，无数次模拟中，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效率越来越高。
但他觉得还是不够。
小时候灾变还没发生的时候，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灾变都没有，那时候世界还是科学的。他喜欢读书，记得科普读物上，有个著名的白胡子老头说快过光速是可以穿越时间的。
骗子。
不是说快到光速就能逆转时间吗?为什么依然能感觉到时间向前流逝?
时空没有回应他，发生过的事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紧了拳头。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有人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秘书处传来消息，找到第三魔王残党的消息了！”
他重新抬起头，表面沉静的目光下暗潮汹涌。
“如你所见，有个对魔物和对我们都很了解的人，向我们举报了魔物们的藏身地点。”
会议厅内现在集满了职阶者高层，周望语换了身风衣，手插在口袋里对楚恒说道。
“我还以为是你占卜出来的呢。”楚恒看着D市地图，眼神划过建设大厦的位置。“就在这吗，灯下黑啊。”他低声呢喃，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很神奇，魔姬这种等级的深渊生物不是我能占卜的，但这个举报者连魔物们的监视段、埋伏点、可能的撤退路线都标记了出来。”周望语用手指着地图标记，神情振奋地说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我们可能有位同事一直埋伏在魔姬身边。”
“如果是真的，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圣女韩言生穿着白缎法袍发问道。“还不透露身份，找了个废弃很久的网址给我们发消息，技术部赶到哪里的时候只有废墟。”
“会是谁?知道那个邮箱的人很少，排除死人后应该很容易锁定。”
楚恒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个猜想让他兴奋地颤栗。
为什么要排除死人呢?
万一……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一手拍在桌子上，表情坚毅，不怒自威。“过去把魔物们都杀了，谜题自然会解开。”
周望语和韩言生都望向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窗外狂风骤起，伴随着桨翼轰鸣，一辆直升机直接停在了会议厅的窗户旁。
“走吧，讨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