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在场的四大学派以及依附在这四大学派下的小学派而言,最终辩论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到往后十年他们在学院里的地位和话语权。而且在法师的认知中,他们越是靠近头顶的月亮,体内的魔力就越是活跃,探索真理时也会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所以,谁都不愿意将胜利拱手相如,为了一个简单的论点甚至可以争得面红耳赤。
最终辩论的形式向来如此,四大学派分别派出两位发言人,有资格参与的小学派们也会各自派出一位发言人。两边阵营相对而坐,合计一共是十四位发言人。一旦吵起来,整个图书馆都会变成闹市,不仅仅是辩论席上的发言人们在争吵,场下的学者们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卡杜拉一向是最推崇言论自由的——任何人都有资格提出自己的质疑。
因为魔法的创造并非出于突发奇想,而是一个严谨且有序的序列,任何魔法都必须经过最终辩论的“审判”才能被订立为新的原本,并在学院里推广开来。因此,这个过程对最终辩论来说也是必须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人对原本的内容提出质疑。
可想而知,这样一场辩论想得出确切的结果并非易事,哪怕是月光学派也不可能真正做到公平公正的宣判。因此,在最终辩论的终场,这些学派们还会派上各自的代表进行决斗,并且必须使用自己学派提出的新魔法。
这也是为什么占用上半层的往往是星光学派和重力学派。这两个学派的主流魔法本就是源自于月光魔法,在大图书馆里进行决斗便相当于有了主场优势,所以输的基本都是火焰学派和太阳学派。
坐在最中央的是月光学派。他们很少会参与到辩论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裁判席上默默地记录着各学派的发言,并在最后对各学派的魔法原本进行修正与检验。往常坐在最前面负责维持秩序的都是甘道夫副院长,但不知为何这次却换了另一个人。
不过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小事。毕竟就算是甘道夫也不会刻意去打扰最终辩论的进程,谁坐在主位上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影响。但没有人知道,甘道夫其实就在大图书馆里。他特意从重力学派那边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发着呆,看上去心思完全不在最终辩论上。直到有谁走到他身边,令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甘道夫副院长,偷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无面的水晶绅士端着一杯红茶,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声音。不过他们的位置本就远离了会场中心,周围还有不少书架作遮掩,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担心被谁注意到。不过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没有人敢靠近吧。
甘道夫本就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虽然为人和蔼,但学院里其实很少有人真正和他交谈过,更别说是在最终辩论的会场里凑上来套近乎了。而卡缪尔更是个十足的怪人,明明手底下教出过不少学生,但最后却没有一个学生愿意留下来,只留下他一个“孤寡老人”住在大楼里。
“是你啊,卡缪尔。”甘道夫是认识卡缪尔的,这种关系并不是简单的知道名字,而是真正的认识。在两人还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卡杜拉魔法学院还未建立时,他们便已经一同作战过许多次,说是一句战友并不过分。除去满月女王以外,他们几乎是整个学院里最强大的那一批法师,在最终辩论会场里的都可以算是他们的后辈了。
“你还在为学院的未来忧愁吗?”卡缪尔并没有搬椅子过来,所以只能靠在墙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为了卡杜拉,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反倒是你……现在还在研究那些无用的艺术吗,就连身体都变成了这副模样。”甘道夫叹了口气,用苍老的声音道:“要是当初你留在月光学派里,现在坐在首位上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人各有志,甘道夫。我喜欢魔偶,喜欢女仆,更不可能离开我亲爱的萝丝。”卡缪尔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而且,我觉得这副身体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现在我还不会手抖,雕刻魔偶的手艺也没丢掉。不像你,现在还挥得动法杖吗?”
“或许吧。”甘道夫没有和卡缪尔争吵,仅仅是揉了揉眼睛,“我也已经老了啊。不知道在我老死之前,还能再为卡杜拉再作些贡献吗。”
“你还是那么令人讨厌。”卡缪尔摇了摇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还好当初我没有选择留下来,不然现在也只能像你一样自艾自怨咯。醒醒吧,甘道夫,这里没人需要我们。哪怕我们明天突然死去,也不会有人缅怀我们的牺牲。看吧,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只是为了让自己离真理更近一些。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为了抵达真理的终点可以不择手段。像你这样的人只会令我感到作呕,不要再说这种令人扫兴的话了。”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至于结果如何,其实并不重要。”甘道夫并未感到恼怒,反而是乐呵呵地说道:“卡缪尔,任何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犯错,哪怕是伟大如女王也会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而你还在后悔,始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大楼。从我们选择停下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死了。”
“……那就抱着你的理想,与命运一同溺死吧。”卡缪尔低下头,轻叹道:“如果所有人都是命运的奴隶,我唯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为卡杜拉而死。”
“能改变命运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比我们更伟大的人,寄托于新的王。”甘道夫缓缓站起身来,摸了摸自己早已花白的胡子,用苍老的声音道:“窥见命运又该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我们都已经为此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如果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那未免也太可悲了一些。”
“所以,你才选择了那个魔偶吗?”卡缪尔问道。
“我并没有选择任何人。”甘道夫摇头道,“她们都可以成为卡杜拉的王,但选择的权力却不在她们手里。所见的命运早已是一片混沌,我只能看到与之无关的细枝末节,却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窥见命定的过程与结局。”
“你是说……”卡缪尔微微一愣,声音中不免染上一丝惊讶。
“从现在开始,此世的命运便不再由过去决定了。”甘道夫笑起来,那笑容是如此洒脱,“我们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卡缪尔。所以,我必须这样做,为旧时代的命运画上终止符。唯有未定的命运,才是真正的命运啊。凡人的命运,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创造。”
说话间,在两人一旁的墙边忽然亮起一个许久未曾亮起的魔法阵。天上的满月好似感觉到什么,擅自将恩赐投落于大图书馆内,令会场中的学者们精神一振,辩论时的声音也变得愈发高昂。星辰的光辉缓缓洒落,令这狭窄的角落如同隔绝于世。
“好久不见了。卡缪尔老师,甘道夫老师。”终于,那如同众星捧月的少女缓步从魔法阵中走出,一切恩赐加之于身,仿佛在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归来。她的双眸如星辰般深邃,一头白发如月光般垂至腰间,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不能沾染一点污秽,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忽视她的存在。
“许久不见,尊敬的艾尔莉亚殿下。”在见到艾尔莉亚的一瞬,两位大师竟不约而同地抬手按在胸前,躬身行了一个最标准的觐见礼。此前,无论是甘道夫还是卡缪尔都未曾称呼过“艾尔莉亚”为殿下。
“我回来了。”艾尔莉亚轻笑着,微微抬起头,望向大图书馆的顶层,“我将取回我应得的一切,成为卡杜拉新的王。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