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姬予素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的，语句有些卡壳。
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
少女在很小的时候，母亲便亡故。
而后一直是父亲抚养着她长大。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个关系，姬予素的个性比起寻常的温柔女子，要更沉默寡言，也更冷酷直硬。
她第一次听见晚安，是在庭前花落的一个夜晚。
她偶然从妹妹姬怜的房间经过，意外的，门竟然开着。
里面的屏风上，借由灯烛的光芒，隐约映出一名女人婉约优美的身影。
那是姬怜的母亲，父亲的侍妾。
但她还有个更加如雷贯耳的名号，“上帝教廷”前圣女殿下。
再进一步，她便有机会成为上帝教廷的神皇，那可是对标大曌帝国女帝陛下的位置。
而她嫁入姬家，要远在大曌帝国发动对上帝教廷的全面进攻之前。
圣女殿下似乎想以献身的方式，从内部调和东西两方当时便愈演愈烈的矛盾，阻止战争的爆发。
但这无疑是最天真且愚蠢的做法。
历史潮流滚滚向前，不会停下。
她便是最早的牺牲品。
不仅让自己在故国上帝教廷内被当成叛徒，剥夺了圣女的称号。
就连在姬家，她也只能享有一个低下的侍妾地位，诞生出的女儿姬怜同样饱经歧视、受遍了冷眼。
可即便如此，姬予素也仍有那么一个瞬间。
竟对她的妹妹姬怜，诞生出名为羡慕、或是嫉妒的心情。
因为在那个夜晚。
她在门口恍惚伫立，清晰地听见姬怜的母亲在向她的女儿，温柔地道着。
——“晚安。”
如今时过境迁，但姬予素仍旧记得那天夜晚，落荒而逃的自己。
她也习惯了，没有晚安的每次孤独入眠。
但雪莉雅是否会习惯呢？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才有了姬予素那道磕磕绊绊的“晚安”。
其实，还挺温柔的。
就是她有些时候，表现得实在笨拙。
即使听见的人，也很难感受得到那份心意。
所幸雪莉雅知晓自己寄人篱下，她可不敢对主人的问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因此在短暂的几息以后，柔弱的精灵少女发出焦急的“啊、啊……！（晚安）”的两道声调。
听得着实令人心疼。
这种明明说不出话来，却又拼了命地想将什么言语传递给自己的举动。
让姬予素的瞳孔微微晃颤起来。
她不禁将怀里娇软的少女再度抱紧，用着满是在乎的力气。
可你要问雪莉雅感动不感动？
她也只能牙齿打着颤地回应。
不敢动不敢动！
也许姬予素觉得雪莉雅会喜欢被自己搂抱着。
可实际上，当她那铺天盖地的气息和压迫感袭击而来，少女连大气也不敢喘。
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狮子掳掠过来的小兔子储备粮。
指不定自己不小心一蹬，便又给了姬予素“吃掉”自己的借口了呢？
于是看似温馨的场景，实际上仅有姬予素享受着自己怀中的温香软玉。
雪莉雅则只能无助地承担起一位娇小精灵少女人形抱枕的职责。
在心底暗戳戳地画个圈圈诅咒着姬予素。
祝她买泡面没有调料包！
喝凉水都塞牙！
呜呜，她的奈子好重……
突然，姬予素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雪莉雅的脸颊上，吓得她心底狠狠地哆嗦起来。
心想难不成自己的诅咒和抱怨被她给听见了？
可是大小姐，您真能理解泡面是什么意思吗！？
雪莉雅又惊又疑的，绷紧了心弦。
所幸，姬予素并没有发觉怀中少女的异样。
她看上去……好像就只是半梦半醒间，忽然想确认一下，雪莉雅还在不在自己的怀里。
她在的话。
那姬予素就安心了。
就这样，姬予素再度闭上了她那双绯色幽深的眸子。
这回，她彻底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而可怜的雪莉雅，却因此久久难以入眠。
直到不知多久以后，少女的眼皮才终于打起架来。
视野从四边形的一片，到一线。
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
第二日，清晨。
姬予素如同机器般，在准点醒来。
按理说，她应该就此开始自己那自律的一日。
可怀里的幼小精灵却成为了素有“帝国之月”之名的姬予素的最大阻碍。
“……”
少女沉默着，认真思考了片刻。
想到了回归帝都的车程。
想到了那些还在等待着她命令调度的忠仆与下属。
想到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
——就赖床一小时好了。
不过等一小时过去之后。
哪怕姬予素再恋恋不舍，她也还是从自己的精灵小奴隶的温柔乡中挣脱开来，而后迎着清晨的曦光，重新披上衣裙，收拾一新。
至于贪睡的雪莉雅。
女将军也就由着她去了。
反正距离蒸汽火车发车还有那么一段时间。
姬予素对雪莉雅的宠溺，总是这样悄无声息。
可有的时候，爱一个人，还是得学着狡猾一点才好。
要凸显出自己对对方的好。
藏起自己的小心思，和不经意之间的坏。
………………
赶在日上三竿之前。
雪莉雅总算从无穷无尽的睡意手中夺回了自己的身体掌控权。
幼小的精灵少女以鸭子坐的姿势缓缓坐起，瘫在柔软的床榻上。
茫然的脸颊上，一副可爱的“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屁股好痛……”的懵逼模样。
甚至不止是“屁股好痛”了。
她还张开樱桃似的粉嫩小口，一连“啊……啊、阿嚏！阿嚏！”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唔……自己这是，发烧了？
雪莉雅一边抬起小手，可怜兮兮地蹭着自己泛起微红的小鼻子，一边无辜地想到。
不过也确实，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被窝里一下子就不暖和了。
也变得让人没再那么有安全感了。
好奇怪哦……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没人能解答精灵少女的困惑。
最后，雪莉雅也只能将原因归咎于自己的这具身体，实在太过病弱娇气。
被姬予素给……给“欺负”了一顿。
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还真是适合当虐文女主的体质呢……
不过雪莉雅向来乐观，她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
装病扮可怜本来就是她的强项。
更不用说自己还是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