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其中传来任劼那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陈雨泽微愣,但旋即便反应过来。
不免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几分可笑,任劼是半步宗师的存在,感知周围的动静于他而言并非难事,想来自己进了这驿站之际,他便已经知晓了。
于是少年没有犹豫,径直推门入内。
他着眼于房间中的布置,眉眼间却是染上了分失落。
这里的布置其实并不差,但是在少年看来,有些过于花枝招展了,色彩鲜艳甚至让他有些犯晕。
过犹不及。
如此这般,倒是不如换上素雅的装扮。
“咳咳。”
他被耳边响起的咳嗽声惊动,而后见到任劼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对方端坐于房中的木凳之上,正神色严肃地盯着少年。
显然,他对方才少年的发呆略显不满。
陈雨泽也行至木桌旁,于任劼对侧坐下。
他也由此注意到,任劼身前的木桌上,此刻正摆放了几张信纸。
任劼伸手,按住那些信纸的中心,而后向着少年的方向推动了些许。
言外之意已是很清楚了。
少年微颔首,拾起那三丈信纸,细细地查看起来。
其中第一张所记录的便是那云泽岭的具体方位,同时伴有一些那处流传的异兽传说。
现世异兽隐于山林,能见到的机会倒是不多。
所以在一般人眼中,那些记述着异兽的资料皆是传说。
但镇妖司的司役很是清楚,那些传说皆是不可忽视的信息,如若大意,便可能命丧其中。
不过这不是他做在意的内容。
也不是任劼眉宇紧皱的原因。
于是少年抽出了下面的第二张信纸。
那是来源于张奎宫司的信件,虽然信中所言是写给任劼的,但任劼本身便没有什么保护隐私的念头,也就使得陈雨泽能窥见一番。
张奎宫司的来信中所言,是一些关乎此次先前侍郎案的消息。
对于侍郎案的凶手,虽然墨玄羽那飞贼的身份尚未完全洗清嫌疑,但眼下已是寻到了新的线索。
而那线索的来源,赫然是那吏部侍郎临死之际还紧紧攥在手中的兽皮纸。
根据兰朝工部与镇妖司工部的共同研究,得出那张兽皮纸的来源便是云州之地。
所以在联想到四人出行云州旱灾一事。
张奎深感忧心忡忡,遂由此书信一封,加急寄往云州。
后来借着那些驿站信使的几番周转,这才在此刻寻上了几人。
少年了然,准备抽出下方的最后一张。
随后则是微微一愣。
只因那张信纸上空无一字,尽是一片的空白。
少年抬首,将困惑的眼神投向对面的青年。
任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他那菱角分明的脸庞上竟是浮现出一丝红晕。
“抱歉,这应是叶宫司寄给你的来信,我为了确保信息的安全,就将其打开了......”
但是却是见到了其上的空白。
任劼并不知叶岚与陈雨泽通信的手段,所以便就此作罢。
只是此刻在少年灼灼的目光中,哪怕是他,也难免对自己的行径感到了羞耻。
未经他人许可,随意拆看信件,是为冒犯之举。
索性少年并未在意。
但他清楚,叶岚的来信内容,不能由其他人看见。
原因无他,其中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
少年端起一旁的茶壶,将其中的茶水倾倒于一旁的瓷碟上。
可他仅是保持着双手持拿信纸的姿势,并无半分其他的举动。
任劼不解,正要出声询问。
可很快便再度被那灼人的视线笼罩。
这下子他明白了,陈雨泽这是不想让他再旁围观。
眼下,饶是二十又四的青年,也难免愧疚得转过身去。
任劼起身,行至开启一半的窗扉,将目光落在外面的泛着绿意的柳树之上,以此来缓解他尤为尴尬的心情。
待到确认任劼没有的偷看的举动后,少年这才将双手提捏着的信纸拎起。
双手微微前扬,伴随着气流吹拂纸张的声音。
信纸的中央精准地落在了瓷碟的中央,其中盛托的茶水由此向四周扩散,转瞬便浸染了所有的部位。
而后其上才显现出点点墨迹。
这是叶岚在信件上所加的一点小手段。
似是只能用茶水才能显现其中的内容。
若是信件被雨水打湿,也不会出现墨迹。
除此之外,就连信纸的本身也是她托人特制的,即便是被浸湿,也不会因此随意破碎。
曾经陈雨泽以为她有些多此一举。
但眼下看来,少年不得不称赞一声先见之明。
至于信件的内容则是如下:
亲爱的小雨泽,离开为师的身边已是半月有余,怎么样,有没有想为师呀,还是说和小玄羽打情骂俏到忘记为师了。
呜呜呜,这样子为师可是会哭啊。
诶嘿,骗你的。
......
看着信件开头依旧是叶岚那无厘头的言语。
陈雨泽只觉脑门泛起疼痛感,而后心头掠过一丝庆幸。
他这个师父,哪里就好,就是在自己面前总是有些脱线。
若是一直这样便无所谓了。
但她偏偏要在旁人的面前表现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意味。
虽然叶岚确实有这个能力,但这也使得这些无厘头的言论不可被第三人所知。不然的话,届时维持不了人设的叶岚绝对会找他撒气的。
稍稍平复心神后,陈雨泽匆匆扫过全文,将那些叶岚自认为是和弟子培养感情的 内容略过。
他的眼神陡然凝固,直直地盯着其上的内容。
久久未能发出声响。
久到任劼都有些按奈不住,但身为师兄操守告诉他,这时候若是回首,便会被陈雨泽视为不守规矩的师兄。
届时失信于人,反倒是得不偿失。
长久,少年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听得此声,任劼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
陈雨泽直至此刻,才消化了心中的震撼。
根据叶岚的调查结果,侍郎案并非是掩人耳目的小小事件。
吏部侍郎与那遗失的大妖遗蜕也是有不少联系。
吏部掌管人员调动,在事发的那天,通过复原的书册记录,可知那日便是吏部侍郎安排的人员入了皇城。
而后入夜后,吏部侍郎身死,遗蜕失窃。
其最大的可能便是杀人灭口。
至于那遗失的大妖遗蜕,现在已经基本上确定,与那云州旱灾的扩张有关。
其背后的势力,与皇室关系匪浅。
叶岚最后于信中嘱咐少年切莫冒进。
并表示,即便最后任务失败,她也会想办法解决的。
那个猜测,少年虽然猜到了几分,但是当它从叶岚口中说出之后,还是令少年不免感到了一丝无力。
陈雨泽清楚,叶岚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妄断结论的。
她所言的,必定是有理的。
只是如此这般,在少年眼中,此番云州旱灾,便不仅仅是异兽之灾。
甚至更可能是人为祸患。
引旱灾致使生民流离失所,于那些人而言,究竟算是什么?
失魄的少年自是不会愤怒。
但他很想质问那些幕后之人,人民的性命,便是随意指使的棋子吗?
少年不喜欢这种感觉。
即便他意识到自己也可能是叶岚手下的一枚棋子。
没有人喜欢被他人掌控命运。
所以少年才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想要跳出那些大人物的棋局。
但眼下,仅是徒有无力罢了。
于是少年将信纸卷起,尽量挤尽其中的水分,而后以一旁的烛火将其点燃。
浸湿后的信纸并不好引燃,但少年只是这般做着。
任劼也没有阻止他,任由信纸最后化为了一片飞灰。
待到这时,青年转身,问道:“如何?”
“不妙,至少此行需得更加谨慎。”
少年抬眸,眼中闪烁着让青年都感觉陌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