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过去,似乎总在某一刻,便会陡然间深感物是人非。
那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叽叽喳喳的小男生,忽然就变稳重了;那个内向到一说话就脸红扑扑的乖巧女孩,忽然就留了卷波浪,跟男同学嘻嘻哈哈喝酒调情。
半年的时光放在高三不过是两次模考、十多套卷子,可放在大学,却能将那些熟悉的同学,雕刻成另一个陌生人。
龚文林并不喜欢这种同学聚会,尽管他是最早到的,但这仅仅只是他为人处世的一种习惯,守时,并且留有余地。
距离大伙儿上次分别还不到半年,那个“痴情种”的班长就急匆匆要组织同学联络感情,谁都知道他那醉翁之意,不少人甚至专门来看他笑话。
年前的大伙儿,时间都还算宽裕,因此最后报名的人,看上去竟挺多的。
几个活泼的小团体都来了,几个著名的独行侠也预料之中没有来。
男生倒是来得齐全,大家几乎都是为了那个白月光似的姑娘,都是为了看看,大学半年,她被雕琢成了怎么样的玉颜。
秦思悦。
153班最漂亮的姑娘,二十六个男生共同的梦中女神。
她的故事不需赘述,因为精彩到寻常,瑰丽到平凡,大部分漂亮女生都会经历她所经历的那些事,得到她所得到的那些评价。
只不过她特殊一点,她更骄傲,更高冷。
也更擅长,裙下留情。
龚文林并不喜欢她,很早前,他们曾经暧昧过一段时日,但这也令龚文林认清楚她的真面目。
秦思悦心底并没把青春期感情当回事——兴许是谈得多了,老树难抽芽。她习惯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然后熟练地加以利用。
和她暧昧的时候,龚文林甚至觉得自己不是龚文林,只是“XXX的儿子”。察觉这一点后,他便立刻远离了,因为他不想将自己初恋,浪费在那些敷衍的虚情假意。
谁曾想,自己远离之后,对方反而热情起来……
青春期的那丝缕糊涂故事,在高考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响起时便消逝于风尘,半年过去,他早已不在乎那个人,如今过来,只不过是想与当年的好兄弟们饮几杯烈酒,谈谈近况,聊聊前景,相互吹牛扯水。
女人什么的,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
觥筹交错。
龚文林与几个兄弟都已浅尝几杯,喝到兴头上,此时大部分人已经到齐了,只有寥寥几个,以及秦思悦没到。
旧日班长穿得西装革履,把自己装扮成社会人,却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他倒也洒脱,拿自己扮相跟人自嘲,很快便炒热气氛。
“话说……这次晴哥会来么?”那边人喧闹的时候,一直在这桌角落里沉默的陆博鸿,忽然突兀问道。
包括龚文林在内,几个好兄弟都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目光诡异地望向陆博鸿。
“博哥,你这问的,多尴尬啊。”一个兄弟干笑道。
晴哥是很早以前跟他们小团体一块玩儿的一个女生,胖胖的,性格彪悍,这种女生通常跟男生关系都比较近,男生这边往往也以“X哥”、“X爷”相称。
但后来这女生不知道脑袋犯什么浑,竟然跟陆博鸿表白了,陆博鸿当时只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脱口骂了对方一通,双方就此绝交。
再后来,文理分班,小团体中陆博鸿分去隔壁,不过因为他跟龚文林几人关系最铁,经常来串门的缘故,大伙儿也默认他算153班的人。
“怎么了?”陆博鸿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举动,引起龚文林关注,他开口问了句。
陆博鸿欲言又止,最后,千言万语,全都化为一声叹息。
这些年,他们家生意不太好,他爸借来些钱想转型,结果新业务没拓展成,反而弄崩资金链。
历山有闲钱的大佬就那么几个,听闻自己以前跟慕家闺女耍得好,那混蛋老头竟打上人家的主意,逼自己去献殷勤。
什么叫“老婆胖一点好”,那特么叫胖一点吗?他又不是孙猴子,晴哥那却是实打实的五指山,这要压下来,够他小小陆博鸿形魂俱灭个十次!
偏偏,这么丢脸的事,他还没办法跟兄弟们诉苦。
而老爹“今晚加微信”的军令状,又必须弄成。
唉,人生,难呐!
给陆博鸿愁苦的,差点就能拉二泉映月了。
龚文林倒是从兄弟眼底鉴出几分,陆家近年来的困境,他也略知一二,只是,他家虽有薄名,却无余财,论钱,还是得看那几位风生水起的大水喉。
他猜出陆博鸿这番大抵是有“正事”要做,所以才愁眉苦脸,但他却猜不出,这“正事”,到底是什么鬼,还得同学聚会上搞?
“不说了,喝酒,喝酒。”陆博鸿拎起酒瓶给兄弟们斟满。
“博哥啊,你突然问晴哥,是后来你俩还有联系吗?人熊情未了?”一个没眼力见儿的兄弟打趣道。
“熊什么熊,小心晴哥大嘴巴子抽你。”另一兄弟鬼扯。
高一的时候,晴哥就已经人高马大,而那时候有些男生甚至还没开始发育。虎焰熊威的晴哥往后排一坐,高年级的混混都不敢在153闹。
久矣,连男生们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该死的安全感。
几人话匣子一开,都开始揭当年丑事,什么谁当年被晴哥阿鲁巴过,什么谁当初又把晴哥阿鲁巴了回去。龚文林越听越无语,一个个都大学的人了,还琢磨这些东西。
高情商,童心未泯。低情商,死性不改。
气氛异常不适,绝非因为当年他被阿鲁巴最多,而是话题太幼稚,嗯,没错,幼稚!
龚文林走出酒店包厢大厅,在走廊服务员的注视下点燃香烟,刚想抽,忽被只飘来的素手拈走,又掐灭。
龚文林愕然,他扭头,看到个熟透牡丹似的女生,笑盈盈望他。
女生化着精致恬淡的妆,身材却异常火辣,既高挑亦丰满,尤其胸前壮阔的两团晃得人口干舌燥。
礼裙明明是保守的,不露多少肌肤,但贴身绸料勾勒出的朦胧曲线,欲盖弥彰,反而愈显性感涩气。
她的气质很端庄,笑容中却隐约流露几分浑然天成的媚态,但再细品,这些感觉又变得捉摸不透了。
龚文林看得失神几秒,才下意识咽口唾沫,迟疑问:“你是……”
“学坏了呀,小林子,小心我告诉龚叔叔。”女生笑意微妙地晃了晃手中烟卷。
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乃至熟悉的戏称,龚文林听完却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声音震惊到崩溃颤抖狂呼:
“操!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