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暮维率领着石墙要塞的特别行动小队赶到的时候,只见鲁赫冉一个人坐在已经没了脑袋的巨人石雕像上,手里摆弄着一张面皮。

朱暮维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里的守卫呢?”他皱了皱眉头,拿出传讯符。

“别联系了。”鲁赫冉忽然开口道,“他们哪会是卓真茨的对手。”

听到这个名字,朱暮维的表情又沉了几分。

“果然,他是已经来过这里了。”他走到雕像残骸的面前,抬头望着鲁赫冉,“幸会,鲁先生,我是朱暮维一等士官。”

“石墙的动作太慢了!”

鲁赫冉丝毫不给朱暮维面子,上来便指着他说道:“只要你们来得早一点儿……虽然也不指望你们能做到什么,但至少可以让卓真茨那个小鬼谨慎一点吧?”

“结果,他直接就闯进我的离层!”鲁赫冉连续拍打着膝盖,显得很激动。

不小心扯着了头上的伤口,鲁赫冉连连吸气。

“抱歉,鲁先生。关于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是收到消息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朱暮维说道。

“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追查卓真茨,但是没有明确方向……”

“哈!所以石墙到底是怎么做事的?连他的目标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朱暮维皱眉问道。

鲁赫冉怒道:“够了!让我这个受害者告诉你们吧!卓真茨的目标是陆维耶,同样是你们想抓却一直抓不到的通缉犯!”

“什么?”朱暮维一愣。

“陆维耶杀了那个小鬼的弟弟,这个你们知道吧?他一直都想要找陆维耶报仇,但是苦于没有线索,所以才找上的我!”

鲁赫冉继续说道:“就因为我曾经替卓真茨打造过假面,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陆维耶的行踪。”

“看样子来晚一步。”朱暮维叹道。

“事实上,我也怀疑卓真茨想要找的是陆维耶。他的胞弟,卓维匝曾经担任过制裁处的负责人,而在卓维匝死后,卓真茨也多次回到制裁处,想要获取更多的情报。”

“那你是怎么办事的!”鲁赫冉怒道,“明知如此,却还不想办法阻止他!”

朱暮维任凭鲁赫冉叫骂,却一言不发。

不是不想办法,而是另有打算。

朱暮维的本意,是想要利用卓真茨来找到陆维耶,来个一石二鸟。

不过他肯定是不能告诉鲁赫冉他的意图的,否则这位铸面师一定会亲自找上石墙要塞,当着隆哲度的面破口大骂。

那样,隆哲度的面子过不去,自己肯定也要遭到副将大人的迁怒。

“既然如此,希望您能提供情报,告诉我们卓真茨的去向。”朱暮维说道,“我们这支行动小队的目标,是卓真茨和陆维耶两人。”

“那与我何干?你们的失误导致了我的财产尽数被毁,我还没找隆哲度要说法呢!”鲁赫冉背过身去,“再说,我也不认为,你们找到了卓真茨,真的有办法对付他。”

“未必。”朱暮维突然说道。

“嗯?”这回轮到鲁赫冉发愣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朱暮维,狐疑道:“朱暮维?你的意思难道你是可以对抗卓真茨的俢魂者?如果真是那样,身为石墙要塞的军官早就出名了。”

“那当然不是我。”

朱暮维说着,对身边的士兵低语了两句。

然后,那士兵跑回了最后一辆轮动车的边上,对着车窗行了一个标准的军团礼。

鲁赫冉伸长了脖子,想要瞧瞧那辆车上到底坐着谁。

车门打开了。

扎着短辫的黄发青年走了出来。

鲁赫冉登时睁大了眼睛。

“什……他是……!”

青年来到了石巨人雕像跟前,朱暮维立刻后退一步,同样行了一礼。

“老爷子,许久未见,容我向您问好。”青年弯下腰,一边观察着雕像,一边说道。

“加瓦特·奎纳多。”鲁赫冉念叨着青年的名字,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卓真茨的事情,连御殿也惊动了?”

“就是这样。至寒先生让我全权负责相关事务,而我已经在伯加城待了两个礼拜了。”

加瓦特说道:“这次听说卓真茨有可能出现在您这里,这不就马上赶过来了吗?所以,您也别老板着脸,朱暮维士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鲁赫冉深吸一口气:“好吧,好吧。既然是御殿发话,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不巧,你们来晚了。”

原来是这样,朱暮维所说的‘未必’,指的是加瓦特·奎纳多。

最年轻的御殿骑士,被誉为“疾风子弹”的俢魂强者。

如果是他的话……

“好吧,奎纳多阁下。”鲁赫冉说道,“在您出现之前,我还真的怀疑军团到底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制裁卓真茨,不过现在这个疑虑显得有些可笑了。”

“看吧,朱士官。我还是挺能镇场子啊。”加瓦特面向朱暮维,竖起大拇指。

“呃,呃,是的。”朱暮维没想到这位御殿会这样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点了点头。

御殿骑士都是这样随意的人吗?不,肯定不是,只是这位比较随意吧……

“卓真茨的手上有我给他的追踪装置,能够根据陆维耶所使用的假面来定位其所在。”

鲁赫冉说道:“……而陆维耶目前的位置肯定是在桉湖行省,因为他手上的三张面皮全都集中在那处的某个地点。”

桉湖行省?毗邻伯加行省,位于西北方向,离焚见丘陵很近了……

这样子来看,卓真茨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到达那里。

得抓紧时间了,若是让卓真茨先找到陆老先生,那一切就都白费了。

加瓦特在心里做了判断。

“拿地图来。”在加瓦特的示意下,朱暮维让人拿来一张地图。

鲁赫冉凭着记忆,在地图上画了一个位置。

“大概是这里。”

果夫特,唐绒勋士的领地。加瓦特立刻意识到,卓真茨的目的地是正确的。

……

不久前,我已经告诉加瓦特将要前往唐绒的宅邸这一决定。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唐绒是与沃吉塔的研究有关的其中一人。

再结合从悬桥堡的密室中得到的资料,沃吉塔记录了某一场会议的存在。 

虽然对会议的内容只字未提,但是却可以从记录中判断,会议与那个研究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唐绒很可能也知道那场会议,甚至是亲自参与。

而在会客室的谈话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

唐绒是与会人员之一。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会议的资料保存了下来。

这是串联一切的关键点!

这样想着,陆维耶跟随唐绒走入了那扇门。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思考停滞了。

房间不大,没有任何多余的陈饰,只是在尽头有一个圆柱台座。

台座的上方,漂浮着一个物体。

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它,但是陆维耶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又使劲眨了眨眼睛。

一个大脑。

一个孤零零的,不存在于人类头颅里的思维器官。

陆维耶见过的怪事太多了,但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仍然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我理解,头一回见,我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唐绒凝神望着前方的台座,缓缓说道。

“这个大脑,难道就是……”陆维耶的心中已经有所预感。

“曾经效力于我的家仆,戈多林双胞胎之中的其中一人,莱斯·戈多林。”唐绒说道,“他是我派去参加六人会议的代表。”

陆维耶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是吗……他从头到尾,也只是你的工具而已,这么说没错吧。”

唐绒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我大概能猜到。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派莱斯去参加会议,而恐怕另外五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吧。”陆维耶说道。

“偏偏,莱斯又是你安插在沃吉塔身边的人,但如果沃吉塔也在会议中,莱斯就一定会暴露。”

“那么,那场会议应该具有某种规则,也就是与会人员是无法得知对方身份的。”

“只有这样,你才会放心地派莱斯去参加有沃吉塔所在的会议。”

唐绒点了点头。

“可莱斯本就能够替你从沃吉塔的身边取得研究的相关情报,你却仍然要派他参加会议……”

陆维耶继续道:“想必,你是认为沃吉塔有所保留,并非完全信任他的说法,所以想要通过莱斯来确认这一点。”

“这个做法很可靠。至少,如果沃吉塔真的说了假话,那么莱斯就一定知道。”陆维耶来到了台座前。

“精准的判断,呵,几乎是摸清了我当时的想法。”唐绒无奈笑了笑,“厉害啊,陆维耶教官。甚至连记忆都还没有读取,就能够分析到这个地步。”

“记忆读取?”陆维耶看了一眼台座上的大脑。

“和你想的一样。这个大脑,保存了莱斯所知晓的一切有关沃吉塔研究的内容,也记录了那场会议上的所见所闻。”

果然是这样吗。

陆维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种能够让大脑独立存在并完美保留生物机能的技术根本是闻所未闻。我不认为,这是一般贵族的手笔。”

“不一般,当然不一般。”唐绒说道。

“沃吉塔的研究事关的是难以估量的巨大利益。说实话,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想打它的主意。”

“但是,这么多年却无人真正有所行动,甚至还要和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人坐在一起开会。”唐绒压低了声音,“你能想象这是什么情况吗?”

“因为这场会议就是契约本身。”陆维耶回答。

“……会议之中一定存在一位主导者,是凌驾于其他所有人之上的权威者……”

“……这个人不是沃吉塔,因为沃吉塔并不知道你们这些与会人员的身份。但这个人却知道一切,并且拥有令所有人都忌惮的权威,才能对你们所有人进行约束。”

话说到这里,陆维耶闭口不言了。

断桥事件,突然向悬桥堡发起进攻的王旗大队,还有鲜血军团对悬桥堡废墟长达近十年的戒备与搜索……

猜测是对的。

那个人,就是……

“沃吉塔死了,事情已经不在掌控中了。如果那个人认为有必要,手握把柄的他随时可以制裁我们其他人。”唐绒咬着牙,“开什么玩笑,就因为这种事情,要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中,那我可受不了!”

陆维耶笑了笑,“不管怎么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也掌握着‘那个人’的把柄,不是吗?”

“是的,而我需要让这个把柄成为我摆脱约束的契机。”唐绒望着他,“所以,我才会同意让你看到这些。”

“这个……”陆维耶指着那具漂浮的大脑,“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证据,直接让我带走?”

“那可不行。虽然我很佩服你能调查到这个地步,但是我仍然无法确信你会取得最后的成功。如果你失败了,我也会跟着完蛋!”唐绒厉声道。

“好吧,我想也是。”陆维耶摊了摊手。

预料之中。

“那么,就按你说的。”老人望着大脑,“让我来读取一下,莱斯的记忆吧。”

……

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梦。

沃夜西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一艘逐渐消失远方的船。

“远帆带走一场眷恋,星辰相望隔海的天。”

一首歌曲在他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沃夜西从睡梦中醒来。

刚刚那首曲子,好像听过?

我这是怎么回事?

“唔!”

浑身酸痛的感觉又来了,沃夜西知道自己恐怕还没从费米尔魂谱的一顿毒打中恢复过来。

他的目光瞄到了放在手边的棕色封皮笔记本。

“哗!”沃夜西打开了本子。

但很快他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最新的一页上,仍然空空如也。

……“你我就用飞讯联系。接下来如果有消息,我就写给你。”……

这是卓真茨在离开前,对沃夜西说的话。

飞讯,是在帝国部队中广泛使用的一种通讯工具。和传讯符不同,飞讯是通过在笔记本上的文字来传达讯息。

只要事先做好绑定,一本飞讯上的文字,就会显现在另一本上。

沃夜西这本棕色封皮的飞讯,原本是皮欧侃的。

药管局事件的那一晚,在锚港码头的仓库,皮欧侃将记录着真相的笔记本托付给了他。

沃夜西抚摸着封面。

可惜的是,卓维匝一开始并不相信他的老师亲笔记录在里面的消息。而等到他终于从字里行间确认那的确是皮欧侃的手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赶走那些无关的思绪。

自从与卓真茨达成了约定,随时查看飞讯已经是他的习惯了。无论是出门在外,或者是来学院上课,他都会带着一只包,包里装着飞讯。

因为,他不想遗漏任何有关陆维耶的消息。

可是,日复一日的杳无音信,也让沃夜西有些倦怠。

“呵啊……”随手合上了笔记本之后,他打了个呵欠。

“别睡了!稿子要赶不上进度了!”坐在另一边的森林手忙脚乱地翻阅着一堆信件,“读者来信全都是投诉的,说我们的绘本更新速度太慢!”

“我已经尽力了。”面朝画布的小奥举起了手,“你得问问负责剧情的家伙到底在忙些什么。”

“抱歉。”沃夜西无话可说,确实他这段时间很少参加社团活动。

森林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之前就想问了。沃兄,你这头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走路不小心撞墙了。”沃夜西编了个十分随便的理由糊弄过去。

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二人自己是被魂谱给揍的。

“说起来,沃夜西,你的太妹女友是真的被查尔蒂亚紫院给录了啊。”小奥回过头来。

“嗯?你们已经知道了吗?”沃夜西有些意外。

“你不否定‘女友’的事实吗!”小奥惊道,“好家伙,被我给套出来了!”

“每次都要否定一遍,我没那么闲。”沃夜西懒得理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事儿最开始是从顶层传出来的。”森林说道,“我从悠莉那里听说了,九层某个学生家里的人恰好是负责接待查尔蒂亚来宾的官员,消息就是从他那儿来的。”

“紫院会从全大陆的人类地区招收学生,但一般都是采用信函的形式,派人来接实在罕见,所以专门打听了一下。”

“……似乎整个伯加城,只招了她一个。”森林小声道。

这是沃夜西未曾想到的。

作为公认的三大学院之一的查尔蒂亚紫院,特地派人远渡恩莫洋来到阿伯米纳森大陆,却只在伯加城招收赫丝奈一人?虽然知道她成绩优异,但不代表就没有其他优秀的学生啊。

“现在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小奥接着说道,“上午的时候诺依曼主任在我们这一层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在夸那小太妹。”

怪不得上午的课都没见她。沃夜西明白过来,原来是被主任拉去宣传了。

小奥在画布上涂了两笔:“主任平时可不是这态度。”

“他是想激励你们这群优秀学生吧。”森林笑道。

“激励什么?各种逃课违规,然后小考大考稳居前三?我觉得这不是激励,而是打击。”小奥挠着头,“我好歹是九层的,我知道那种水平是多夸张。”

“是啊。”沃夜西点了点头,“我都怀疑即便是安凛她要是逃课,还能不能保持这个成绩……”

“胡扯!”小奥立刻反驳,“你敢质疑康菲亚女神?逃课这种假设就是亵渎!”

作为彻彻底底的真粉,小奥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的资质。

确实,想象不出来安凛逃课的样子……沃夜西望着天花板。

接下来,活动室里的气氛很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明天就去查尔蒂亚了。”森林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 “沃兄,她一定已经告诉你了吧?”

“嗯,很早的时候就告诉我日期了。”沃夜西点了点头。

“诺依曼主任本来还准备搞个欢送仪式……结果小太妹说什么‘仪式都是虚的,有好吃的就行’,真够牛掰的啊。”小奥忽然笑出了声,“我现在回想主任那个表情就忍不住……”

的确像是她的风格。沃夜西也扬起嘴角。

明天啊。

说起来,她好像一定要我到场的样子。

至于其他人,不用想,契丝和鸡冠头他们也会去的吧。

沃夜西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

少年没有经历过送别的场景,到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呢?泪流满面那是不至于,但是就那样干站着也挺尴尬。

要不送点什么东西?

沃夜西撑着脑袋,望着窗外。

深冬,树枝上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了。

查尔蒂亚啊,很远。

沃夜西收回了视线,然后收起纸笔,提着包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沃夜西说道。

“啊?你又提前开溜?”小奥一脸不满。

“今晚我会把稿子赶出来的。”沃夜西朝活动室门口走去。

森林倒是没有多问,他只是叮嘱道:“沃兄,别忘了咱们之前讨论过的,这段剧情差不多也该进入尾声了。”

……

离开了活动大楼,沃夜西站在阶梯下,抬头望着从楼上窗户可以看见的那棵树。

之前,他注意到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有最后一片树叶。

在风中左右飘摇,总之是随时会落下的样子。

沃夜西站在这里,想看看它何时启程。

这时,鼻尖忽然感受到一点凉意。

没有等到落叶,却等来了晶莹的雪花,一瓣一瓣地飘落。

下雪了。

沃夜西将双手插回了上衣口袋。

但突然间,他的手抖了一下。

右手碰到了口袋里的飞讯笔记本,而此刻它的封皮正在发热,甚至有些烫了!

沃夜西的第一想法是,在这大冬天用来暖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飞讯发热,意味着有新的文字出现在了其中的纸页上。

沃夜西曲起五指,缓缓地捏紧了笔记本。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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