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很冷。
跟魔道的监牢没什么区别。
她总感觉应该是有哪里不对的。
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清晨时分,禁闭室的窗台尚有薄露。燕柔婉听到了门口看守自己的女弟子传来阵阵低语:
“燕师姐居然回来了,真不能理解。”
“我听昨日检查她的医官说,她甚至元红都未破呢。”
“啊?那帮子魔修都是阳X嘛?”
“说不准呢,也有可能是她在别的方面给人家伺候舒服了,人家就放过她了呢。”
“气死我了,这居然给她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不过现在宗门已经怀疑她叛变,出卖宗门辛密换取明哲保身了。她再也不能和之前一样,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切,早就看她那拽里拽气的样子不爽了。没给魔修玩成马桶,算她运气好。”
“她运气要是不好,轮得到她当这天之骄女?你说说,凭什么就她资质那么好,修行那么快?我们凭啥不行?”
“就是。早晚是要还的。”
……
燕柔婉一言不发地缩在墙角。
她死死抱紧膝盖,拼命咬着嘴唇,脑子里还是不断询问着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明明平日里,我对她们没有半分苛待,已经足够温和友善的对待所有同门了。
我没有欺负过你们。
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用那么肮脏的念头揣测我?
回忆起曾经在仙门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燕柔婉忽然感觉,一切只剩下了虚伪。
曾经那些笑着跟自己打招呼,恭维赞美自己的同门,背地里都是另一般模样。
曾经那些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师门长辈,关键时候没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
还有师尊……
一想起师尊,燕柔婉的美眸才缓缓亮起一线光来。
是的。
只有师尊一定会相信我的。
师尊对我恩同再造,自我十岁上山开始便待我如亲女儿。
这么多年亲眼看着我长大,她一定会相信我没有背叛的。
……我得去见师尊。
燕柔婉缓缓起身。
禁闭室门口,正在说笑的两位女弟子,忽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燕柔婉推开了禁闭室的门,扭头踉跄蹒跚地朝着外面走去。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见到师尊。
——
——
水月仙门大殿。
在仙门大殿的侧室茶室里,素袍紫钗、妆容清雅的仙门掌门,正美眸颦蹙地望着面前的传讯仪。
“何宗主,此事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余霞真人,非是我不愿帮你水月仙门。”
传讯仪那头,大腹便便的中年道人一脸为难道:“进攻魔道兹事体大,魔坛守备森严,又有花江怜那种渡劫高手坐镇,轻易可攻打不下来啊。”
“不如改日,咱们邀约正道同道们一起商议一番?”
“我能等,我女儿可等不了!”
余霞真人的脸色急切道:“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算攻破了魔道又有什么意义?”
“唉。余霞真人,我理解你寻女心切。可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太不冷静了。等你情绪冷静下来,咱们再商议吧。”
说完,传讯仪的讯号断了。
余霞真人凝眸望着桌子良久,玉手攥紧,忽然一把掀翻了桌子。
“……一群道貌岸然的可恶家伙。”她恨恨道。
“平日里各个拉帮结派,恨不得将彼此宗门连为一体。”
“但凡一方当真有难,一个个又都成了缩头乌龟,推三阻四。甚至巴不得我水月仙门跟魔道两败俱伤。”
“真该死。”
司静竹已经被魔道捉去两天了。
一想到自己那人畜无害、娇弱可怜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惨遭无数魔修毒手蹂.躏,余霞真人就觉得遍体生寒,心口揪心的疼。
罢了。
就算只倾尽我水月仙门一宗之力。
也一定要跟魔道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让本就心烦意乱的余霞真人愈发烦躁,便挥袖大喊:
“何人在大殿内放肆?”
“掌门,是燕柔婉……师妹。”
余霞真人美眸颦蹙,快步走到正殿。
在数位仙门弟子包围之下,一袭轻衫纱裙,面色苍白如纸的燕柔婉,发丝凌乱地跪在地上。
看到余霞真人的那一刻,她原本无神的美眸才缓缓亮起光来。
“师尊……”
“我记得,你应该在禁闭室才对。”余霞真人冷冰冰地开口。
听到那略显冰冷的语气,燕柔婉的心凉了一半。
“师尊……弟子、弟子没有对不起宗门。”
“长老和同门师兄弟姐妹们,都不肯相信弟子。可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师尊自幼将我养大,定然知晓弟子没有欺瞒——”
她还试图再辩解几句。
可余霞真人的面颊上,始终淡漠如水。
朱砂下的冷眸,没有半分情绪流露。
良久,一直到燕柔婉说完,满怀希冀地望着余霞真人时。
余霞真人才缓缓启唇:
“……说完了?”
燕柔婉美眸茫然而呆滞。
“你若是问心无愧,何不在禁闭室呆着,而要私自闯出来?”
“你若是问心无愧,为何独独你被魔道放归,还毫发无伤?”
余霞真人略微眯眼:“我只恨回来的为何偏偏是你。”
“……而不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像是彻底击破了燕柔婉眼里的最后一丝光。
当所有的光全都黯然陨落。
她的美眸间只剩下了无尽的黯然和空洞。
“你私通魔道一事,我本还想怜你年幼,受不住魔修酷刑。”
“如今看来,倒是没有怜惜的必要了。”余霞真人袖袍轻甩,冷声道:
“将她押入地牢。待得与魔道决战之后,再做论罪。”
“是!”
当几个奉命的弟子准备上前架起燕柔婉的时候。
燕柔婉却自己站了起来。
她眼神空洞地往后走了几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余霞真人一眼。
她本来还想再唤一声师尊的。
只是余霞真人已经转身,毫无留恋地回到了侧室。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于是最后,她将一切都抿入无声地沉默之中。
也将那一声师尊咽回肚子里。
她知晓。
这应该。
是她这辈子,最后看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