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北条清司的画作中有着绝症一样的缺陷,但对于高中美术部这种级别的大部分学生来说,即使他们感觉到了异样,也无法思考得太深入。

相反,仅仅是面前那素描画上如同照片一样栩栩如生的细节描绘,对他们来说才是冲击力最大的地方。

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差距,天才的光芒会刺伤凡人,太过巨大的差距会让人放弃追赶的欲望。

那一刻,观月雪江在学生们脸上看见了名为绝望的恍惚。

一些有着自知之明和仅凭兴趣来参加活动的学生还好说,但凡是对绘画怀抱梦想和憧憬的年轻人,都无法逃过这种灵魂被拷问的颤抖。

真的追赶的上去呢?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

北条清司凝视着自己的新作。

小学时期,北条清司就接受过大量的才艺培训,绘画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虽然是一个月前他才开始重新拿起画笔,但基础在几年前就已经打下了。

只是,相比起当年只是作为任务应付式的画完,当北条清司开始努力想要尝试时,一堵无形屏障便出现在身前。

别说和ACG圈中最热门的作品相比,即便只是看过一些普通漫画、CG、立绘后,他总是觉得自己的素描虽然在细节更胜一筹,却缺少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管是从书本和课程中学习到的绘画技巧也好,还是自己的运用也罢,应该都是非常完美才对。

而从其他人那惊叹的反应来看,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现问题才对。

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欠缺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北条清司思考了很久,却无法像解数学题那样,找到唯一正确的答案。

为何我如此讨厌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心中的作品要用这样的画来完成,北条清司就下意识否定了,那种感觉就像用废品回收站捡来的布去包裹一件绝美玉器一样。

——绝对不行。

这种垃圾。

他心中产生了莫名的焦躁。

放下笔,北条清司伸手将画纸从画架上拆下,随手揉成一团。

在部员们没察觉过来时,那如照片一样精美的素描便成为一团废纸。

“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画毁掉啊!!”美术部的单马尾学姐部长回过神来后,顿时发出如杜鹃啼血般的哀鸣,“我还想把它裱起来当成美术部的床架质保永远留存下去呢!!”

“……这画,是废物,”将揉成一团的画随手丢到几米外的垃圾桶中,北条清司没理像饿虎扑食一样冲向垃圾桶的学姐,烦躁地起身准备离开。

但在这时,一副画映入了视线之中。

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一阵料峭春风吹向脸颊,樱花飞舞。

明明只是隐隐绰绰的远处风景画,北条清司却仿佛看见了温暖柔和的阳光,有着瓦片屋顶的旧民家,田野的残雪,水声潺潺,带着雪水的清澈小河。

耳边仿佛传来“咚——咚——”的沉闷太鼓声。

樱花色的空气中弥漫着酱油、艾草和甜品等各种香气,情侣结伴、孩童追逐,黑色社旗伴随着月声在凌冽寒风中飘荡。

在观月雪江和美术部成员们恍惚的注视下,北条清司缓缓走向那幅画,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抚摸。

但在最后,他收住了手,五指紧紧握成拳。

“这幅画,是谁画的?”

面对北条清司熠熠闪光的双眼,美术部部员们的视线,下意识聚集到了观月雪江身上。

“……诶?”

几个月来第一次,观月雪江从北条清司身上,感觉到了如此强烈的情绪。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几乎要被吃掉一样。

沉默的妖精在空气中翩翩起舞,窗外,初春的骄阳渐渐散发出热气。

下午。

“好!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随着儿玉小百合合上教材,沉默的教室中顿时散发出一片仿佛在说‘终于结束了’的叹息声。

见状,儿玉小百合敲了敲讲台,小脸严肃,“虽然明天就是周末了,但是为了下周的开学考,我劝同学们周六日还是努力复习复习为好。”

下课铃声响起,儿玉小百合一声“下课”,学生们顿时如脱缰野马一样气氛松散了下来,三三两两地商量着。

北条清司和观月雪江却没有径直离开,而是准备前往最后一个社团——空手道部。

由于上午在美术部浪费的时间,原本预定中午就结束的全部社团会议,余留下了空手道部这么个小尾巴。

不过,空手道部部长是法官之子,整个社团虽然人数和排名不高,但极为团结,比剑道社还难啃。

这么一个体育系社团中反学生会的最后堡垒,北条清司和学生会成员们原本也没想过能在中午间隙那么一点点时间中。

只是,行进到架空桥上时,观月雪江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身后北条清司那灼热的目光,转身看向他。

“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现在就在这里解决掉!”

少女神情中那显而易见的厌烦和焦躁让北条清司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心中的意识却让他又闭上嘴。

因为北条清司真的有话想和她说。

对面,观月雪江借着斜阳,又一次得以近距离观察北条清司。

面前少年尽管五官漂亮,却有某种类似不与人亲近的野猫般的气质。

睫毛纤长,鼻梁高挺,脸颊紧致,宛如绽放在阴影下的花朵,看在不认识他的人眼里,也许会觉得他的态度冷淡无情。

观月雪江此前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连日来在工作上的相处,让观月雪江对面前少年的认识更深刻了几分,也发生了不少改观。

但即便如此,此刻他眼神中那几分罕见的纠结犹豫也仍是让观月雪江稀奇不已的存在。

在天桥的强风吹袭下,两人的衣摆欢欣鼓舞地随风摇摆。

风吹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

她一动也不动,静静凝视着北条清司。

直到他开口,“——我,想请你一起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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