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剑道赛后的第三天中午。

跟在北条清司身后,观月雪江走进了美术部。

美术部部长,是一位带着平光眼镜的女生。

从她胸前的缎带颜色来看,那大概是高年级的学姐吧?

一头卷度微妙的长发被扎成马尾,活灵活现地在脑后甩动着,

身后,十来位排列的美术部成员如同战败国的臣子跪服于城门前,俯首系颈地等待敌军主将发落。

对北条清司和观月雪江的到来,美术部学姐似乎早有预料,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眼神在北条清司身上上下打量着。

“终于还是等到二位了。”

观月雪江大致能理解这位学姐的感受。

这三天来,以社团裁员重组为赌注,北条清司足足单挑并零封了十七个运动社团。

包括羽毛球部、格斗部、乒乓球部、弓道部、网球部这种传统的强势社团,还有将棋社、花牌社这种云集了权贵子弟的传统社团。

这宣告了学生会的彻底胜利。

在全校目光的注视下,这些社团没有拒绝挑战的理由。

因为他们用来抵制社团裁撤整编计划的最主要一面大旗就是‘为校争光’和‘荣誉传统’,可如果接受学校内部挑战的气魄都没有,谁能相信他们能在和外校的对抗中获得胜利呢?

输了以后更没有能反悔的能力,因为既然是要为母校争光,那么不如把经费给北条清司好了——反正你们全部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人能打。

一个高中的学校社团当然不止运动社,事实上仅仅得到学校承认并获得拨款的部门、社团、同好会就有将一百多个。

其中,很多各部门是无法依靠北条清司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和担任战斗来获取胜利的,因为那些根本就用不到——比如吹奏部、舞蹈部、茶道部这些文艺性部门。

但在抵抗最坚定的几个运动社团被北条清司敲掉了骨头后,剩下的人也就没了反抗的心思。

不过,观月雪江能看得出来,这些文艺系社团与其说是无法反抗,不如说是喜闻乐见。

归根到底,是学院内的社团阶级制度。

这是一种几乎和家世阶级制度并立的森严分界。

以剑道部、棒球部、足球部、篮球部等主要社团为首的体育系社团,只要学生们加入其中,即使是候补,不论有没有做出过贡献,都会受到异性和家长老师们的欢迎。

这就让归宅部,和社团数量本就仅有体育社团一半不到的文艺系社团,都对体育社团产生了不可言喻的负面情感。

但是现在,北条清司一视同仁地重整各大社团,着实让文艺系社团们心中暗喜。

虽然一个都跑不了,但大家按比例吃伤害,谁体量大谁受的伤多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见仇人亏钱,比自己赚钱了还高兴!

此消彼长下,文艺系社团和体育系社团的数量,反而均衡了不少,而且社团联合会这次算是彻底被。

幸好没按北条良二的方案来,否则一方面让文艺系社团更加怨恨学生会,体育系社团也会觉得学生会软弱无能,无需在意。

有关经费和编制调整的协议很快被签订,应该说美术部部长连看都没看,就签下了名字。

在观月雪江起身,推算还有多少间社团要去商谈时,面前的北条清司却停下脚步。

“嗯?”

少年的视线,偏向了画室内一角。

顺着视线看去,观月雪江看到了一幅幅画架上的半成品,以及很多磨损严重的石膏像。

“嗯?怎么了?难道副会长对绘画有兴趣?要试一试吗?”

美术部部长半开玩笑地甩了甩头。

观月雪江正下意识地想替不怎么爱说话的北条清司回绝,却听见——

“可以吗?”

神色平静如骄阳下清澈湖面的北条清司毫不掩饰他的意向。

“诶?”

“诶?”

最终,北条清司坐在了画架前,看着面前雪白的画纸,怔怔出神。

而观月雪江好奇这个像性转雪女一样冷的北条清司为什么会突然对绘画感兴趣时,忽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人搭上。

“嗯?”

“啊,这位学妹,你也来尝试着画一幅怎么样?”

“诶?这,这个,”来不及反应,观月雪江就被按在了另一幅画架前。

“你不会吗?”

“这个,稍微,会一点,”素来严于律己的少女即便想撒谎,迎上学姐那真诚眼神时,也不由得心虚得挪开视线。

“那就随便画一幅呗,随便素描一下也好。”

拍了拍观月雪江肩膀,学姐带着笑意离开。

叹口气,观月雪江看向面前画纸,原本只是想要随便糊弄一下的心情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澄澈青空下,雪白初樱随风飘逝,少年的侧颜在春日阳光下,熠熠闪光……

——要不,也试着认真画一幅试试?

就当练习吧。

于是,少女提起画笔,料峭春风中的如雪初樱在笔下绽放开来。

不知过去多久,放下笔,观月雪江用力伸了个懒腰,却忽然察觉到异样。

四周空气,安静得有些奇异。

美术部的全体成员,包括学姐部长,都宛若背后灵一样聚集在北条清司身后。

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亲眼目睹了被画上眼睛的巨龙振翅翱翔一样惊愕地看着他面前的画板。

这就是观月雪江所看到的画面。

眼珠有些惊恐地四下看去,少女尝试着站起,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的举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定地凝视着北条清司的画。

心稍微安定下来,少女默默走进人群,在缝隙中见到了那幅画。

蓦地,她的眼睛睁大了——

那只是一副黑白线稿,北条清司手中的画笔依然在上面点动着,甚至有不少还未擦去的铅粉印记。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那一瞬间她仍然仿佛置身于画面之中——窗外的树叶在随吹动,云在变换,阳光洒入铺开阴影,美术部的众人汇聚在画室一角,有的露出的侧脸在调笑,有的只有踮起脚尖的背影……一瞬间,感觉到毛骨悚然的观月雪江下意识抬头,看向墙角那并不存在的摄像头。

“这素描技术……怎么会……”

深深皱起眉,观月雪江也从美术部其他学生脸上,看到了和自己的一样的表情。

技的巅峰。

艺的谷底。

北条清司的这副素描,如同照片一样将一切细节都描绘了出来,唯独其中的人,仿佛木偶一样。

一个人,怎么能将这本该相关联的两项,做出反差如此巨大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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