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株野草,沐光而生,每晚庚申之时汲月华之力,日月东升,不知熬了多少个年头才得以化形。”

“这些年我东躲西藏,连修行的时间都没有,倘若不是碰到游叔他们可能我都已经饿死了。”

阿柤说着说着掉下眼泪,他哽咽了半晌,而后抬起胳膊用满是污秽的衣袖抹去眼泪,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可是他们都死了,游叔……呜呜呜……”

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也曾受伤,也曾恐慌,可他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嚎啕大哭过,他抱着齐禾的大腿像是要将这辈子全部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齐禾长叹一声,目光幽幽转向那两名剑修,他俩看着倒也算不上什么道行高深之辈,齐禾觉得秦鹿和李怀山就比他们强不少,最起码齐禾之前还看不穿秦鹿和李怀山的深浅,如今这俩人却和赤果果地站在他面前没什么分别。

“前辈!妖怪的话不可轻信啊!我等乃是玉剑峰弟子,向来以除妖斩魔为己任,护卫人间清净啊!”

他们二人颤颤巍巍地开口,生怕齐禾一个不高兴将他们的小命留下。

听着这两人的辩驳,化成一条小青龙盘在马车车顶的玲芸抬起头,眯着眼睛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

那二人顿时身上一寒,只觉得仿佛被什么恐怖凶兽盯上了一般。

齐禾从一开始便仔细地盯着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瞳孔的每一次微缩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不错,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二人,你们且回去吧。”

他虽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但依旧点了点头,解开了束缚他们二人的敕令。

两人重归自由,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躬身向齐禾行礼,目光还时不时转向抱着他大腿的阿柤。

“前辈……”

“你们不想走?”

齐禾甩了下袖子,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不不不,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眼见着没机会将阿柤带走,他们只好躬身后退,只待退到灌木丛后,便拔腿就跑。

“师兄,这是哪来的高人,吓死我了!”

“我怎么知道,大夏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位青衫先生了?”

即便已经跑出了很远,他们二人依旧心有余悸,若非是玉剑峰还能给他俩提提底气,恐怕在见到那位青衫先生时他们便要当场给他磕一个了。

另一边阿柤见追杀自己的人被面前的大先生赶走,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

这一次他激动地要跪地磕头是实打实的诚心诚意,不过齐禾并未让他再磕下去,而是将他扶了起来。

“你一介精怪,道行微末,既未杀人放火,又不曾惹得天怒人怨,你可知他们二人为何要苦苦追杀于你?”

阿柤闻言嚅了嚅唇,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而后畏缩地低下头去,不言不语,也不敢看他。

齐禾暗道果真如此,确实是难言之隐。

他摆了摆手,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问,我观你身上并无凶煞之气,倒是个纯良的苗子,你自去便是了。”

“先生,您要赶我走?”

阿柤闻言有些慌了,若是离开了这位大先生,那些人还是会找上门来的,他总有一天会被抓住。

“你我二人自然相遇便是有缘,如今缘尽,自是各奔东西。”

齐禾有些无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像是有些要赖上他的架势,这妖魔鬼怪是看上他了吗?

怎么总往他身边凑?

阿柤攥了攥拳头,像是在同自己打气一般,随后目光坚定地缓缓抬起头。

“先生,好叫您知道,我名阿柤,本为一株……”

“慎言!”

齐禾才听了个开头便眉心一皱,打断了他的话,看来的确如他所料那般,凡间财帛虽动人心却引不得修士如狂蜂浪蝶。

这小子身上又不像有重宝的样子,那问题必然出在他自身身上,又或者说他本身便是一株天材地宝。

“先生?”

阿柤疑惑。

“我已知晓,只是你怕那些麻烦,齐某亦不愿做那得罪人的事。”

齐禾望了望天空,星辰如瀚海,这世界很大,他齐禾的路还有很远要走,今日能镇住两个毛头小子不代表明日就能镇住他们家老子。

齐禾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便是主角的程度,什么虎躯一震万敌跪服,那种事情想想就好了,当不得真。

“先生!”

见齐禾不愿收他,阿柤慌忙跪下,苦苦哀求。

这一幕就连徐家姐弟和商队成员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可齐禾就是没松口,他救下这小家伙一次已是仁至义尽,可不想将自己带到危险中去。

“先生!先生既然不愿收下我便将我吃了吧!”

阿柤面带悲戚,想起自己坎坷波折的一生便萌生了死意。

“游叔死了,王婶死了,小花也死了,对我好的人都死了,我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是我连累了他们。”

“先生将阿柤吃下吧!先生的救命之恩阿柤无以为报,只有这一身天地孕育的躯壳还算有些价值。”

“如此世间,善缘无善果,好人没好报,欺世之人逍遥快活,无辜之人风雨漂泊,没甚好留恋的。”

他低垂着头,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想不通为何会这样,他的出现或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这个世界容不下像他这样的异类。

齐禾闻言久久无语,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诉尽,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良久之后无奈叹息。

“天道无情人有情,既是有情众生,见大道不公你为何不争?”

“为何不争!”

齐禾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愤怒,他抬头看了看群星璀璨的夜空,咬了咬牙。

“先、先生,我争不动……”

阿柤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弱弱地说道。

本来也是,草木成精本就不易,除去那些半路夭折的,剩下的也大都自行摸索着修行,既要担心自己一身宝躯遭人惦记,修行速度又慢。

说起来真像是遭了天谴一般,可它们终究是天地所生啊!

趴在车顶的玲芸不由抬起头颅看了齐禾一眼,而后又无奈地将头放下。

唉,先生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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