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到自己连伸出手打开它的勇气都难以拥有。
沉默许久，女孩儿终于打开了这扇普普通通的玻璃门，当门被打开来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曾经作为自己家的味道，可为什么今天这种感觉中为何会如此的阴冷和刺骨？
女孩儿不敢继续自己内心的猜测与疑惑，只是埋着头一味的向前走着，不新不旧的瓷砖地上无法映出她的脸庞，能看见的只有那模模糊糊的黑影轮廓……
“唉，你看到了没有？那有个人诶……”
“哦，等等，那不是梦丫头吗？”
“哼，还梦丫头呢，你叫着亲切，实际情况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唉，这样说不好吧，再怎么说也是曾经我们福利院的孩子呀……”
“有什么不好的，哎呀，上天赐给她那么好的机会，她不珍惜，真是给脸不要脸的人，全身上下除了长了张狐媚子的脸，我真的是找不出一点好处出来……”
“这，唉……”
耳朵旁突然传来了那两位福利院护工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虽然说是窃窃私语，但其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梦芊然走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她默默的握紧了拳头，却又突然的松开了，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悄悄的走过她们的身旁，向前走去……
前面走过了福利院院的员工是理事大厅，后面则就是福利院收留孩童们的生活区以及住宿区，当少女那道青涩的身影逐渐走入孩童们的聚集地时段时间，那还有些嬉笑吵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过头注视着梦芊然，那种特殊的眼神注视，就仿佛她的身上有什么洗不去的污秽一般……
女孩儿被这些视线注视的有些害怕，她的身体在察觉不到的颤抖，面对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目光，她能做的只有把头压得更低，默默的向前。
“唉，那不是梦芊然吗？怎么今天还有脸回来了？”
不知是谁开了这么一个头，随后，那略显寂静的环境瞬间被打破，孩童们的议论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哎呀，真是她呢，当逃兵了，也是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在魔法少女的团体中混不下去了，拿脚想想也知道尊贵的魔法少女又怎么是一位没人要的孤儿能担任的呢？”
一位与梦芊然年纪相仿，脸上带着麻点斑的女孩，或是嫉妒或是嘲笑的说道，可是她却是没发觉她口中的没人要的孤儿，也是顺带着连着自己一起骂了。
“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之前我还觉得梦姐姐蛮好的，我在福利院，有不懂的和有困难的，她还经常帮助我呢？”
“也就是你个愣头青才会觉得她好，指不定又是个……嗯，对，大人口中的白莲花呢？外表纯洁友善，内心里自私自利的白眼狼罢了。”
“哎呀，你们之前谁跟她有什么交集吗？快想想，可不要被她给牵连到了，万一有什么好人家要收留我们，可听说曾经你跟这个福利院一个逃兵有过密切的联系，别人都不收你了呢。”
“是啊是啊，还是别接触她的好，就算她曾经帮过你了，还有你以后自己的日子重要吗？”
“哎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没想到外在那么纯洁友善的梦姐姐，实际上，唉，不说了……”
议论，嘲笑，指责，那些所谓没有实质攻击性的语言正从梦芊然昔日相处的伙伴与孩子口中说出，每一句话都犹如一根冰冷的寒针，扎入女孩儿那孤独还有弱小的心灵上，每一句话都让梦芊然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分。
她在曾经的避风港湾中接受着那暴风骤雨般的舆论攻击，即使长大了，她依然也是那只没有锚的小船，在大风大浪中摇摇晃晃，在生死边缘间不断徘徊……
即使小船的船体已经被岁月的浪花腐蚀的破破烂烂，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依然无法阻止那些更多的小船掀起更大的风浪，将这只处于暴风雨中心的破旧船只掀成一堆碎片沉入海底。
人是群居性动物，也是一种很容易被误导和煽动的愚蠢群体，一旦有此言论在其中发酵，那么就犹如不会死亡和停息的癌细胞一般疯狂繁殖分裂，直至将当事人完全摧毁才可罢休。
在这声势浩大的讨伐声中，梦芊然没有一丝辩解和反驳的余地，因为她的声音只会被更大的海浪声盖住，即使发出也无人听到，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默默的承受，承受，期盼着暴风雨的快些停息……
终于，孩子群中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孩童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犹如圣旨一般，在整个大厅内回荡。
“梦芊然，老院长找你，快去他办公室……”
声音是那般的，不客气与冷漠，仿佛梦芊然刚回到这福利院，就已经被打上了罪人的名号，在外人眼中，现在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与囚服别无二致。
似乎是听到了昔日里那如同父母般亲切的老院长名字，梦芊然那原本消散的快消失的聚焦又重新聚集了一些，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是啊，自己还不能被这些议论和指责打败，至少老院长还是在他那熟悉的办公室内等着自己呢，不是吗？如过是亲切和善的老院长的话，一定会理解自己的，对吧？
梦芊然一遍遍的在心里询问着自己这些问题，虽然无法给出答案，但她的内心还是隐隐的相信老院长。
终于，在少女那快步前进如同逃一般的步伐下，耳边的那些犹如魔鬼之音的议论逐渐消失，走廊内的环境异常安静，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快步奔跑时发出的脚步声。
那一刻，女孩停下了脚步，蹲在了墙壁的角落，她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跳动剧烈，甚至不用去感受，也能清晰的听到那惶恐的跳动……
坚持住，一定要到老院长的办公室内把话说清楚，就算这里曾经的伙伴都容不下自己，那也一定要等到自己把天灵接出去……
就这样，凭借着这个信念，女孩儿扶着墙壁缓缓的站了起来，她不断的抽取着身体里那为数不多的力气，靠着墙壁继续前进。
阴冷的瓷砖墙壁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安全感，在如此阴寒的刺激下，原本就没有温度的双手，此时早已变得冰凉，院长办公室的门就在眼前，透过那门上的窗户，温暖的灯光照在了黑暗的走廊里，让少女原本疲惫的心灵得到了一丝力量的补充。
艰难的走上前去，扣响了门，随后用力死死的咬紧了嘴唇。
原本苍白的嘴唇，由于猛烈的挤压而导致充血，从外表上来看，或许这个举动让女孩看起来更有血色一些。
梦芊然从来都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憔悴软弱的一面，或许她从来都是软弱的，但她不愿意让别人来看到这副模样。
“进来吧，门没有锁。”
门内那苍老的声音却是依然清晰，女孩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气，随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随着大门的打开，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女孩儿那阴暗的视野。
这是熟悉而令人感到温暖的灯光，没有战策局指挥室内那样刺眼的白灯，梦芊然缓缓的走了进去，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办公桌上低着头记录文件的慈祥老人。
老院长已经是76岁的高龄了，原本这个年纪早就到了退休的时候，可是福利院迟迟没有找到新院长合适的人选，老院长也不放心福利院里面的孩子于是便一直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似乎是知道女孩进来了，老院长抬起了头，扶了扶那鼻梁上的老花镜，露出了那令女孩熟悉而又感到温馨的慈祥笑容。
“来了。”
老院长笑了，那布满皱纹和风霜痕迹的脸庞是那般的瘦弱，花白的头发与眉毛让人不禁感叹岁月的无情。
“院长，我回来了，对不起……”
说到此处，梦芊然原本抬起的头还是不禁低下黑色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庞，但晶莹的泪水却是止不住的落下。
她看清楚老院长的那一刻，心中的愧疚一触即发，老院长看起来又老了一些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他操劳过度？老院长在她身上寄予了那么多的厚望与关爱，可自己还是辜负了他们，也不怪福利院内那么多孩子的指责议论……
像自己这样胆小怕死的逃兵，活该受到这样的指责。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选不选择成为魔法少女是你自己的权利，没有人能够阻止你，院长知道你心里的苦衷与担忧，所以我并不指责你。”
老院长那慈祥温婉的声音再次传来，听着那令人安心的慰抚声，女孩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晶莹的泪花模糊了视野，能看到的只有那五颜六色的扭曲世界。
“但是……芊然呀，决定是你选择的权利，可做出权力的同时，你也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并不是老院长责怪你，我曾经也是战场上的老兵了，战场上对于生命的畏惧与渴望，是每个人最本能的选择，每个人都是如此，可是一旦当了逃兵，军法的处置并不会因为你选择的理由而减轻……”
“自身的选择没有错误，但军队对你做出的判决也是没有错误的，所有选择的自由都是在法律与规则的约束内才能进行的，一旦触碰底线就必须付出代价……”
老院长望着眼前他一手培育长大的女孩，心中颇有感慨，在谈论到所要付出代价的同时，他的声音却变得无比的沉重。
因为年老而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金丝老花眼镜，他将眼镜缓缓的拿下，然后放在了桌子上，布满褶皱的手擦了擦那已浑浊眼神中温热的泪水。
“你走吧，院内的事情和指责不要放在心上，政府上级已经下达命令，要彻查我们福利院，他们怀疑福利院内部教育有问题，你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受到更大处罚的可能……”
“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去找个人少的地方，开启新的人生，你还年轻，女孩子年轻，有无限的可能，不要再留恋我这个没有用的老头子了……”
老院长那沉重又带着些许悲哀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回荡，女孩儿不断抹着眼中的泪水，心中的愧意与悲伤早已淹没了脆弱孤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