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场上退下,庸轩光木便被扯进了所属庸轩流的门人坐席中。

“混账,你怎么回事?”庸轩厚司揪着他的衣领,竟慢慢地将庸轩光木整个人从地面提了起来,“你存心放水给他吗?!”

“叔父。”庸轩光木一脸平静地说,“我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胡说八道!平日里大伙夸你是天才都白夸了!”

“真的。”

“你、你这孩子!”庸轩厚司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重重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显然用力非常重,发出的都是不引人注意的闷响,“等这次茶会结束,再不许你出来!给我好好在门内闭关两年!”

尽管得知了回去后将被禁足的命运,庸轩光木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哪怕左脸已经开始发热发肿,他满脸平静地说道:“不用您说,我也会好好闭关几年的。”

“好啦好啦,不要再吓这孩子了。”庸轩流的一名家老从旁边起身,将光木拉到身边护住,“光木年纪还小呢。”

庸轩厚司咬了咬牙,用恶毒的眼神望向场内那个仍坐在茶桌前的身影。

海谷静静地感受着周身的鼓掌浪潮,内心毫无波澜。

没有一丝骄傲,也没有一丝欣喜。

现在鼓掌的是他们,前七八分钟嘲笑讥讽的也是他们。

在场能对自己保持平等心的,恐怕没有几人......海谷默默在心中盘算道。

不得不说,千利休这位茶圣的实力是真的强横。

海谷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那道残魂完全就没有发挥出全力。

哪怕是牵引着自己的身体关节时,都非常随意。

大概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吧。

连一道残魂的五分之一实力都可以随意吊打对手......

正当海谷想象着四百年前那位茶圣的全盛实力是怎样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令人钦佩。”织部良三站在他身前,抚掌笑道:“真是不错啊,年轻人。”

“您过誉了。”海谷点头道。

“比你的技艺更出色的是你的品格,我从前怎么没在茶道界听过你的名字?”织部良三捋着胡须道,“是叫海谷潮见吧?”

“是的。”

“既不是宗谷的海谷氏,也不是大阪府的......”他再次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海谷,而后转身朝着一众茶道流派门人说道:“接下来哪个流派想要上来的?若是没有,那么......”

“且慢!”

从后方的人群中急匆匆地闪出一个微胖的身影。

织部良三刚想说“那么就由织部流来参与下面的比试”,不料却被人打断,颇感不爽。

而看清了是谁跳出来后,他脸上的不爽直接变成了大写的不爽。

“庸轩流不是已经败了么,你还出来做什么?”织部良三干脆连敬语都不带地开口道。

“前辈您言重了,庸轩流还没有输呢!”庸轩厚司指了指人群中自家流派的席位上,同时一脸痛心疾首地说着,“那孩子近日就一直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下子轻敌就慌神输掉了比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怒目斜视着茶座前的海谷道:

“要不是年龄差距太大,否则又怎么会被一个外人赢下呢?!”

茶室内的众人听见此话,都默默在心中再次鄙视了庸轩厚司一番。

那个十一岁的庸轩光木不是你亲手挑出来的吗?

一脸兴奋地说什么“不才这是晚辈的侄儿”的人不是你吗?

现在又说这些话......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听出了庸轩厚司的话中有话。

“那么,你的意思是想重新再比?”

“是的!”庸轩厚司鞠躬道,“此次人选才能算得上是庸轩流真正的门派实力。”

“呵。”织部良三冷笑一声,眼里现出讥讽之色。

他刚想开口让眼前这人滚下去,却听见身后一句淡淡的话语飘出:

“可以,再比吧。”

织部良三皱着眉头转身看向海谷,却见他一脸云淡风轻,表情丝毫没有波动。

这年轻人真的一点都不怕输吗?

织部良三深知,若是让庸轩厚司再一次筛选门派中的人......

恐怕这回派出的就是他们门中的最强年轻一代。

手法绝对是比刚刚那个庸轩家的孩子要强上数倍的......

不过,既然他自己都同意了......织部良三心中也有意想再看看海谷的实力究竟是不是像上轮那样强横。

会不会真的只是对手是个孩子的缘故才会赢呢?

因此他也就颔首点头道:“行,那就再让庸轩流比一次。”

“多谢前辈!”庸轩厚司低下头一脸奸笑地奔回自己的流派门人席位上,立时便从里面找出一名青年,领着他走到中央处的场地前,“诸位先前也见过了,这位是庸轩澄木。”

显然是先前第一轮茶道比试中,庸轩流派出与远洲流对阵的那位青年。

他穿着一身枫红色的和服,面色苍白的模样。

很快,得到其他茶道流派心照不宣的同意后,庸轩澄木正式入座了。

他上下扫了扫海谷的衣袖,而后尽量不与对方的眼神接触。

“海谷潮见。”海谷身姿前倾,点头致意道。

“庸轩澄木。”庸轩澄木一开口,声音里就透着一股微虚的感觉。

又是熟悉的两瓮炭火端上,茶具箱,盛满泉水的青壶等。

而且,连宣布开始的高喊声也与先前如出一辙:

“我流对庸轩流——!”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茶室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嬉皮笑脸或是漠不关心的。

他们全都盯着接下来这场比试,不放过当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铜钟被敲响的“嗡”声再次传遍整间青瓦大屋内外。

比试正式开始。

一如先前的庸轩光木——庸轩澄木伸出苍白的手迅速将盛满泉水的青壶提起放到炭瓮上,同时流畅地将茶具箱下的木闸板抽开,双手稳健而又迅速地配合着将七件茶具全都稳稳取出放到桌面上。

操作的间隙中,他还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眼海谷。

放上水壶后,果然又开始闭着眼了吗......?

真是被看扁了啊。

席位上的织部良三见状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面可是庸轩流的最强年轻一代啊,这种情况下怎么也敢闭上眼?

难道他还当对面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吗?

未免有些太狂妄自大了......

以秒计算的时间逐渐过去,很快,水开了。

庸轩澄木一把夺过身旁的青壶,以娴熟的手法开始冲烫茶具,并且全程丝毫不去观察对方的动向,专心致志而又稳妥有方。

不过,从眼角处的余光还是稍微可以瞥见对方的行动轨迹的。

但这回让人奇怪的是......自己丝毫没有瞥见到对面的一丝动静。

甚至连伸手拿壶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回事?

庸轩澄木终于还是忍不住正眼瞧了对面一下。

这一眼,哪怕他身为庸轩流年轻最强一代,有着胜过许多茶人的稳固心性,此时也不得不惊了一下。

实际上,不止他惊,此时几乎两旁的所有观众都不禁陷入了讶异中。

海谷直到现在,还闭着眼。

水都开了,对面都快烫完茶具了,他还闭着眼......

只有坐席前端的织部良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口中喃喃算道:“上回是三十,这次......”

庸轩澄木不管这么多,顷刻间便要结束了烫茶具的过程。

就在倒掉最后一回热水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终于看到了对面的动静。

与此同时,坐于席上的织部良三眉头紧锁着,口中已经不复喃喃之语。

上回是三十秒,这次是一分钟......他在心中默然道。

第一次让庸轩流十一二岁的孩子三十秒,第二次让庸轩流的年轻最强一代却直接让一分钟......

这个海谷潮见,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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