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著名人物曾经说过,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

何况是人。

每一个人生来便与众不同,他们的身上总有别人所不具备的个性与特质。

然而,对戈多林家来说并非如此。

双胞胎,意味着几乎完全相同的样貌。但即便如此,也依然可以通过言行举止来区分这样的两个人。

但是, 没有人能区分莱登·戈多林与莱斯·戈多林,他们仿佛互为镜像。

这也多亏了唐家后天的培养。

当远在领地边缘的戈多林家遭遇一场不幸的劫掠后,唐绒勋士便收养了戈多林二人。

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贵族,自然不求什么回报。唯一的要求很简单——莱斯必须学习莱登,不分场合,不分昼夜。

于是,数年后,他终于得到了莱登的复制品。

……

“3306年7月12日,您邀请沃吉塔勋士来到您的庄园参加晚宴,并向他举荐了莱登。”

陆维耶拿出一只小本子,一边翻页一边念叨:“自那时起莱登便开始在悬桥堡担任侍从……”

唐绒双手撑着桌面,脸色阴沉地望着他。

“没人分得清谁是谁,连沃吉塔也不知道。所以他不会知道,莱登在某天变成了莱斯。”

陆维耶说道:“当莱登得到了足够的信任,意味着莱斯也是。”

“他们可以被随意调换。重点在于,当莱斯返回您的领地果夫特的时候,莱登可以待在悬桥堡,作为一个高明的障眼法而存在。”

陆维耶又翻了一页。

“然后是……啊,是了,莱斯的任务便是带回悬桥堡的情报。利用沃吉塔的信任,他甚至有机会接触到‘那个研究’的进展。”

“一派胡言!”唐绒挥了挥手,“首先你说的什么双胞胎就不存在。另外,我有什么必要进行这种间谍行动?你凭什么认为,我的目的是沃吉塔勋士的研究?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研究。”

陆维耶却没有理会唐绒解释,继续说道:“戈多林家的情况很难查,因为他们本就只是一个偏远地区的普通家庭,在遭到劫掠后,连痕迹被抹去都不奇怪。”

说到这里,陆维耶话锋一转:“然而,如果动用一些可靠的资源,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靠的资源?他在说什么?唐绒心中越来越惊。

本以为这个叫做莱万扬的男人只是个没事找茬的家伙,但他显然有备而来,那个本子就是证明……搞什么鬼,他到底想做什么!?

任凭唐绒勋士心里怎么揣测,陆维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说的资源,就是鲜血军团的情报网络。”陆维耶合上本子。

“军团!?”唐绒一惊。的确,如果是军团肯定可以查到戈多林家的底细,他们的后代是一对双胞胎也不会是什么秘密。

是啊,这家伙恐怕不是在吹牛。

毕竟他连将近二十年前的那场私人晚宴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没有背后的支援,谁能翻出这样一桩陈年老事?

可是,这个莱万扬凭什么?

“看您一副想问我是谁的样子。”  陆维耶耸了耸肩,然后抬手撕下了面皮。

唐绒这才看明白,坐在那里的是一位白头发的老者。

并且,还很眼熟。

“你,你是陆维耶?被军团公开通缉的那个军官?”唐绒使劲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石墙要塞发出的通缉令可是全国范围内,毗邻伯加行省的桉湖行省自然也早已经知道了这么一个通缉犯的存在。

该死,这是什么情况!

唐绒没想到,那个在鲜血军团臭名昭著的陆维耶居然跑到他这里来了。

那么问题显而易见,如果说陆维耶这个级别的通缉犯被发现出现在他唐绒的府上,究竟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他都不敢想。

这在外界看来,不就像是包藏罪犯一样吗?

自报身份,如此一来等于把我绑在同一条船上,甚至随时可以拉我下水。

陆维耶料定了唐绒不敢向军团和宪兵队通报。

“不过您不要误会,我现在是个通缉犯,我不可能再与军团有任何信息往来。”陆维耶说道。

“你到底图谋什么?”唐绒背着手转过身去,面向壁炉。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是为了掩盖他愈发难看的表情罢了。

“我图一个真相。”陆维耶不紧不慢地说道,“3312年,断桥事件发生前的一个月,莱斯收到一条来自您的指令,他被派往参与一场六人会议。那场会议,正与沃吉塔的那个研究有关。”

“来人!!”

突然,唐绒猛地高喝一声,同时房间内的墙壁全都发生了翻转,从那后面走出数人。

他们无一例外穿着黑色的衣服,腰间都佩着短剑,面孔被蒙布遮住。

原来这房间墙壁之后全都是可以通过机关开启的暗室。

看样子,唐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陆维耶的目光扫过四周。

“我想知道,每一位前来拜访您的人,都有这样的待遇吗?”老人问道。

“没有,至少你是第一个。”唐绒道。

“我想尽可能让这场谈话愉快一些。就像之前的那些访客一样,他们总是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对此我很欢迎。”

“但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前,我以为我永远不会用上这个陷阱。”

原来如此,这个唐绒的戒心果真很强。

一直以来,他都做好了被人发现秘密的准备。

所以,这间会客室就是一个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每一场会面都有杀手被安排在暗室里。一旦他认为有必要,就会抹除对方。

“所以,您的决定是?”陆维耶依然坐在椅子上。

“陆维耶,鲜血军团修魂班的教官,你的大名我也听说过。”唐绒走到了桌边,面对着陆维耶坐下,“对你来说,我的这些人手应该有些不够看。”

老人不置可否。

“而且我不认为你跑到我这里来,暴露你的身份,指出那样一场会议存在的事实,仅仅是没事找事。”

唐绒做了个手势,令黑衣人们退下。

随后他十指交叉,面无表情,与先前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判若两人。

“说说看,你到底知道多少?”

陆维耶笑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小本子推到桌子的中央。

唐绒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本子,翻阅了起来。

每翻过一页,他的眼中便多出几分惊讶。

“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些。”唐绒连连摇头,“迪拉姆勋士,奥瑞尔勋士,还有……那场会议是高度保密的,没有人会冒着被揭发的风险透露任何信息。”

“但是莱斯可以。”

说着,陆维耶举起了手中那张“莱万扬”的面皮。

唐绒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明白过来。

“你,伪装成了莱斯?”

“是的。或许您不知道,早在您向沃吉塔勋士举荐莱登之前,我就已经在悬桥堡享受了好几年的退休生活了。”陆维耶说道。

“或许别人无法分辨戈多林家的双胞胎,因为他们的外貌和性格都几乎一样。但是,我可以。”

陆维耶的食指上冒出一点蓝色的微光。

“外貌可以相同,性格可以模仿,但魂是无法复制的。”陆维耶摊开双手,“所以,我知道莱登被调换成了莱斯,为此我便特别关注了一下您的家仆。”

“接下来,靠着一张面皮,我就成了莱斯。”

唐绒听了这番话,感到心惊肉跳。

这意味着,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那个“莱斯”,在某个时刻却是眼前的这个陆维耶所装扮的!?

通过调换莱斯和莱登来获取沃吉塔研究的情报,本是唐绒自认为十分高明的一着。结果,他竟然也因此被陆维耶所骗。

“哈,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唐绒仰面,捂着眼睛,“我唯一的误算,竟然是你。”

“不,您不必感到挫败。多亏了这样,我们现在在这里才可以把话敞开了谈。”陆维耶敲了敲桌面,表情严肃起来。

“唐绒勋士,我希望得到您手中,关于那场会议内容的记录资料。”

……

“别过来!”

年轻的士兵连滚带爬地逃向了树林深处。

但他很快就被一股强大的压力给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唔,唔……你!”他嘴里哼哼,却无力挣扎。

一只军靴踩在了树叶上。阳光被这个男人遮挡后投下的阴影,正好将这名士兵覆盖在内。

“你是受军团之令,守卫那个铸面师的士兵吧。”男人弯下腰来,“能否拜托你传个信呢?就说卓真茨来访。”

“我们只是被告知在这片区域里巡逻而已!”士兵绝望地喊道,“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个是?”卓真茨指着不远处的一尊石巨人雕像。

雕像拄着一柄石斧,单膝跪地。

它足有四五米高,若是站起恐怕会更加夸张。

“不,不知道!上面的指令不让我们接近……”

还不待他说完,卓真茨便瞪了他一眼,那士兵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滚。”他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嗖嗖嗖!”

身后传来利箭划破空气的呼啸。

但它们无一例外都被一股红色的魂筑起的墙壁所击飞。

男人回过头,望着不断围拢上来的士兵们。

“怎么,你们有谁想要回答我的问题吗?”他问道。

“没有人会回答你,卓真茨!”

为首一名看上去像是小队长模样的人高声喊道:“对于你这个叛徒,我们只会用枪弹和利刃作为回应!”

说完,他身边的士兵们收起了弓箭,全都端起燧发枪。

一轮齐射过后,地面上多出一片弹孔,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腾而起。

“没有击中!?”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强大的魂之波动便已经夺走了他们的行动能力,不少人甚至直接陷入了晕厥。

卓真茨从倒地不起的士兵们身边走过。

这几日,他都在追寻着陆维耶的蛛丝马迹。

但是,那个人太精明了,他从不刻意隐藏,反而伪造更多的痕迹,让留下的线索相互混淆,极具迷惑性。

不仅如此,卓真茨同样是遭到通缉的人,他的行动受到了很多限制。

这么下去,根本不可能找到那个人。

一味地跟着走,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到一条捷径,可以迅速地接近已经走在前方的陆维耶。

于是,卓真茨改变了目标。

【铸面师】,正如其名,他们的工作是打造“脸面”。

传闻中,铸面师曾经是魂术师的一支,他们掌握了以魂术创造脸面的方法,并将这种技艺传承了下来。

尽管使用魂术,却从不以魂术师自居。“铸面”,这项技艺足以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

铸面师的杰作不仅仅是样貌上的伪装。戴上面皮,可以连气息,连魂都被伪装成另一个人。

为此,石墙要塞专门招募了这样一个人,为了需要执行特殊任务的干员们打造用于伪装的面皮,好让他们隐藏身份。

陆维耶可以潜逃十年而不被军团发现,甚至可以在伯加大学院里担任教员,在卓维匝被杀死之前没有任何人知晓他的真面目,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伪造了身份。

而这,毫无疑问都指向了那个与军团签订契约的铸面师——鲁赫冉。

只有铸面师能够打造连魂都隐藏起来的面皮,而从陆维耶的角度来看,他能够得到这种伪装的途径只有鲁赫冉。

卓真茨早已想明白,既然无法根据现有的情报追上陆维耶,那就自己发掘情报。

陆维耶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必然让鲁赫冉替他伪造过身份。哪怕是现在,他都很有可能正戴着假面皮在某处行走。

只要找到鲁赫冉,很有可能就能够得知陆维耶的行踪。

这就是卓真茨的想法。

所以,他来到了焚见丘陵的西南角,密林环绕之处。这里,是鲁赫冉的宅邸所在。

“看样子,好像不是很欢迎我啊。”

卓真茨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石巨人雕像。

先前一直跪立的雕像此刻拄着石斧,缓缓站了起来。

“卓真茨,你这小鬼。”从雕像的身体内部传来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拜访之前先预约,然后敲门,这点规矩不懂吗?”

“事出突然啊,大叔。”卓真茨望着雕像,“不让我进去喝个茶吗?”

“茶?那玩意儿影响我的睡眠。”雕像的眼睛闪烁着森绿色的光芒,“倒是你小鬼,听说这几年能耐了,不在你的前线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嚯,快进棺材的老家伙消息倒还灵通。”卓真茨倚靠在一棵树边。

“少说屁话,圆润地离开吧!”雕像提起了手中的石斧。

“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以为能够‘请我离开’?”卓真茨抬起眼睛,瞳孔之中似乎燃起橙红色的火焰。

雕像迈开脚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缓缓地朝卓真茨走近,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内。

“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连枪都不会握的菜鸟。”

“所以呢?”面对如此具有压迫感的石巨人,卓真茨不为所动。

“我改注意了。如果你能过得了这一关,我就打开大门和你见上一面。”

卓真茨有些意外:“这有什么关联?”

“因为我突然对这个节目有了兴致。当然如果你办不到,那一切免谈了。”

“呼!!”

雕像突然抡起石斧,横着劈了过来。

卓真茨转瞬之间便躲开了这一击,但他身后的那棵树,包括在斩击范围内的其他植物就倒霉了——全都被砍成了两段。

接下来,雕像疯狂地挥舞着石斧,那迅猛的动作让人不敢相信这个庞然大物竟然能够如此灵活。

但无论如何,卓真茨都更快一步。

“小鬼,你就只会躲吗?”雕像拔出了嵌入地面的石斧,“真是不像话啊,修魂者不该这么孬吧!”

守卫宅邸之门的雕像吗……从这个说法方式来看,应该是鲁赫冉本人在操纵它。

“既然你想要见识一下的话……”卓真茨一跃而起,橙红色的魂气缠绕在他的周身,这瞬间他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雕像的石斧迎面劈来,但卓真茨却迎了上去,曲起右腿,一膝盖顶在斧面上。

“砰!!”这一顶,竟是让石斧变得四分五裂。

“这个力量!?”从雕像的体内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

“焰指。”

卓真茨伸出食指,一道耀眼的红光迸发而出,击中了雕像的胸口。

石头的表面迅速变红,然后凹陷下去。

两秒过后,雕像的胸口便被击穿了。

“可恶的小鬼!”在倒下之前,雕像还欲伸出手,狠狠地朝卓真茨拍去。

谁料卓真茨抬手便甩出一道如同飘带般的烈焰,这条带状的火焰横扫而过,石质的身体还未接触便因为高温而开裂,而结果直接将雕像的左臂给切为了两段。

手臂落在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见鬼!”躺倒在地的雕像再次开口了,“从来没有人能击败我的杰作!”

卓真茨踏在雕像的胸口:“现在有了。”

“不,你可还没有胜利。”那声音之中带着讥讽,“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永远不懂得补刀的重要性。”

“补刀?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的杰作轰烂?”卓真茨问道。

“怎么,你要怜悯你的敌人吗?”雕像发出沙哑的笑声。

卓真茨摊开手掌,一簇烈焰在他的掌心跳动。然后,他将手掌对准了雕像的胸口。

“这一击,保证它连渣都不剩。”

“呵呵,这才对。我说过的吧,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就给我滚蛋!”

卓真茨笑了笑,突然将手抬高了几分。

“嗯!?”雕像发出惊诧的声音。

此时,卓真茨的掌心正对准了它的脑袋。

“我也改主意了。我的目标,是这个。”

“不!你不……!”

从雕像的内部传来惊叫声,完全可以想象鲁赫冉本人是怎样一副慌张状态了。

“掌焰。”

随着卓真茨话音落下,火舌迸发而出,一下子便吞没了雕像的脑袋。

由魂凝炼而成的超高温烈焰仅仅在几秒内便让石头变形碎裂。在烈焰的洗礼下,雕像的脑袋最终变成了粉末。

风一吹,粉末就散了。

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一具无头的雕像了。

卓真茨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缓缓地走到雕像的肩膀旁边,弯腰瞧了一眼。

“果然啊。”他用手擦了擦那已经焦黑的断颈处,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淡淡的白色记号。

“该死……”从这个声音听起来,操纵雕像的人一定是咬牙切齿了。

“如果不是事先翻阅过制裁处的文件,我可能真的会中了你的挑衅,亲手把入口给毁了。”卓真茨直起身子,用食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印记,“毕竟,谁能想得到,入口就是这座雕像本身呢。”

印记被他的魂激活,一圈圈白色的涟漪在空气中绽开。

“曾经,军团手里总共掌握着十六个离层,其中之一在多年前被陆维耶所盗。而另一个便是……鲁赫冉,你的住所也真够奢侈的啊。”

说着,卓真茨向前踏入了涟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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