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定是“善良”与“真心”四字。

她不善良，她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善良的人。世人的善举更像一套约定俗成的机械程序，亦或是一种荒诞无稽的自我感动。

至于真心……呵呵。

将慕雪晴骗去刀山狼窝，秋少白并没有任何愧疚、或是良心不安的感觉，她甚至开心地哼起流行歌，愉悦的苏格兰小调。

借着酒劲，秋少白与对座那位“冒牌秋少白”，交换了一些基础信息。

自此，秋少白知道慕雪晴是附近山南理工大学的学生，大一，工商管理专业，高考成绩意外还不错。

老爹慕江龙，连锁餐饮品牌“小肥龙”董事长，老妈沈菲菲，伤春悲秋的家庭主妇兼美食畅销书作家。

而慕雪晴……也知道了秋少白背后三个女友，六个红颜知己，十四个女基友的“幸福大家庭”。

以及，他现在靠这二十三个痴心女人供养，才能维持名牌体面生活的事实。

“什么鬼啊！”慕雪晴有点崩溃。

“没办法，英俊的男人总是如此，为了造福万千少女，不得不受累一点。”秋少白面不改色，顺口就胡诌。

“不是……你这也太……太那个了……”

“不然呢？”秋少白忽然目光冰冷下来，微微昂起头，“我说慕大小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个好爹好妈？无忧无虑？做个乖乖女就能赢下人生？”

她醉意微醺，用食指沾起些酒水，在玻璃桌上画下三个圈。

“人一出生，就背着三个包袱。”

“安全感，虚荣，欲望。”

“你慕雪晴刚生下来，便站在很多人至死都到不了的顶点。你不怕饿肚子，不怕无家可归，不怕衣不蔽体。你的安全感和欲望全被父母满足了，喂得饱饱的，就差一点好笑的虚荣而已……”

“可我呢？我生下来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真的体会过吗？”

“你当然可以骂我，随便骂~虚伪啊、物质啊、人渣啊……用你那阶级地位堆砌起来的三观、用你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态度——可跟我有屁关系？”

“我才不在乎那些谴责。毕竟我这种人，光是活出个人样，就已经机关算尽了。”

老实宅女的口才，又怎么可能跟满级渣男相比？秋少白一通嘴炮，慕雪晴立马哑口无言，乃至怀疑人生。

但他那被父母保护极好、淳朴到有些天真的内心，始终无法认同秋少白的一些观念。

“你的父母呢？已经都不在了吗？”他咀嚼秋少白刚才的话，试图找出漏洞。

“瞧你说的，当然都健在。”秋少白呵呵冷笑。

“那你为什么……”

“——我爸在等我弄钱回去盖房子，我妈在等我弄钱回去过好日子。”秋少白摇晃酒杯，态度云淡风轻，仿佛诉说别人的故事。

如今，也确实是，“别人”的故事。

她饮下酒，用诡异的目光直视那个冒牌货，自嘲发笑：“父母如果活得不够体面，那孩子……就必须体面。”

慕雪晴愕然。

他低下头，久久沉思。

秋少白也不搭理他，独自哼着小曲，自斟自饮，时不时撩起耳边青丝。

这副170的身体，酒量实在与体重不搭，没多久，秋少白这个千杯不醉的欢场老将，竟第一次体会到“喝醉”的滋味儿。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熟练走向厕所。

下意识走到“♂”的那边。

小便池前，一位正撒尿的老哥乍看见秋少白，吓得一哆嗦。仔细一看，又松了口气。刚想继续，意识到不对，再仔细一看，又吓一哆嗦。

“姑、姑娘，你走错了。”老哥拎着水枪尴尬。

秋少白茫然望灯，呆呆的表情许久才化，“哦，原来走错了吗？”

不等老哥吐槽，她摇摇头，主动退出去。

站在“♀”的标牌前，秋少白怔怔凝望，良久，又噗嗤一笑。

然后——洒脱地走入。

解罢手，扶住洗手台，秋少白醉意朦胧地站在镜子前，盯住内里颠三倒四的“大熊猫”，兀自出神。

事到如今她才终于有实感……她，变成女人了。从此以后必须蹲着尿尿，小心姨妈，小心怀孕，小心痛经。

上厕所要去女厕、洗澡要去女澡堂、生病了要挂妇科……

她越想越感到滑稽，滑稽到像个智障一样，在厕所里咯咯浪笑。

玩了一辈子女人感情的渣男，而今变成个会被渣男玩弄感情的女人，还是又土又胖的丑女——这叫什么事儿呢?

唉~

还是跟女神道个歉吧。

能变回来当然最好。

如果变不回来……

秋少白捏了捏肚上肥肉，表情逐渐严肃、神圣。

如果变不回来，她真不得不当一辈子女人，那像现在这副蠢样，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必须作出改变。

做男人时，她那般苛刻自律，不仅仅是为了吃软饭，其实还源于某种——内心对美的极致渴望。

她喜欢能够带来“美”的事物，喜欢欣赏“美”。因此，她秋少白也一定要足够“美”，让自己欣赏到饱。

做男人，她是万千少女宠爱的帅哥。

做女人，她也要做风情万种的美女！

胖？胖又怎么了。底子好不好，瘦下去才清楚，就算底子真差到不能看，也有日韩邪术能拯救。

最起码一个胖子，是没资格说“嘤嘤嘤人家天生就不漂亮”这种逃避现实的话的。

什么“女孩子胖一点才可爱”。

什么“变瘦吸引来的男人都只是见色起意”。

——那些全都是渣男绿茶故意宽慰人心的奉承话罢了。听上去舒服，若真咽下去，毒性比敌敌畏都猛。

别的傻女人能信这种论调，她秋少白控制下的身体，才不会信。

活了二十多年，秋少白竟第一次，抛开那些捧杀或PUA的奉承谎话，对一个女生“负责”起来。只是这个女生，是她秋少白自己。

世事之无常荒诞，饶那见惯风雨雪霜的绝世渣男，都感慨万千。

离开女厕，迎面撞上个皮衣短裙的贫瘦少妇，对方连连道歉，可走出几步，空气中似隐约听到窃笑，以及一声“肥婆”。

秋少白朝后大大比了个中指，毅然不回头地走出欢场。

家境优越、成绩好、聪明、洞察人心的丑小鸭女生。若是漂亮起来，兴许有成为“女神”的潜质。

女神嘛，当然要有教养一点，少混这种声色犬马的鬼地方，维持住人设。

当然——那都是变漂亮以后的事了。

就现在的170体重、35%肥肉。

拿来煲汤，别人都嫌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