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眼神让小乞丐想起以前自己在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路过的行人看自己的眼神。
一条流浪狗,
一条流浪猫?
自己最珍贵的生命,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在别人眼中却不过是若有若无的儿戏罢了,像个小丑一样。
因为双腿残疾,只能用手爬过去抓住路人的腿。“求求你,给我点钱吧,一块钱也好……”一块钱在物欲横流的社会购买力如何?
大抵只能够买一个馒头。大多数时候小乞丐都会被一脚踢开,并且嫌弃这个脏兮兮的小鬼弄脏自己的裤脚。
谁知道,小乞丐为了吃上一口食物,忍受多少次的谩骂与殴打。
这个念头闪过阿弥雅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阿弥雅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但是仅仅只有一瞬间,像阿弥雅这种宁愿半身不遂苟且活着的人对于生命的渴望,贪婪无人可及。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曾经的世界,活的好不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不能活下去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不,不要杀我,……我把眼睛给你……”
“你,你想要它对吧,我……我给你,我给你……”
在艾萨克用手指夹着自己眼珠子的时候,阿弥雅就知道男人大概想要什么。
可是明明自己的整个人都可以给他,为什么,他却偏偏要自己的眼睛呢?
阿弥雅自然知道自己湖蓝色的眼睛非常好看。这不是自恋,种族的传承记忆里面,阿弥雅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雌性,这也是这种弱小的生物可以延续下来的根本。
可是现在看来,自以为来到这个异世界转生成某种特殊的生物,拥有的资本,其实也是笑话罢了。
这大概是小乞丐一辈子唯一拥有过的过人之处,第一次在湖边看见自己倒影的时候,还让自卑敏感了一辈子的小废物欣喜了好一阵子。
现在如果阿弥雅有闲情逸致的话,一定会嘲笑这个傻子吧。哈哈,什么破东西也好意思炫耀。
艾萨克瞧见眼前魔物笨拙的模样,有些想笑。
因为好笑忍俊不禁的那种。
一只即将被宰杀的绵羊,竟然对屠夫说用自己的羊毛换自己一条命。
难道羊不答应,屠夫就取不到她身上的羊毛了吗?
真是……
哈哈。
从年幼的少年时期开始,拿起剑杀了大半辈子的敌人和魔物,缺失的童年快乐,让艾萨克找不到宣泄情绪的方式。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忍受无法宣泄的孤独。成为教会的利器,王国的守护者开始,艾萨克就被套上了一层枷锁。
向往无际草原的骏马,被拴在方圆之内。他渴望崩腾在草原上,却被禁锢着。
以至于艾萨克只能在屠杀中稍微少一点乐子。
长期以来的无趣让艾萨克甚至以为自己是一个画家,能够用血淋淋的染料勾勒出一副抽象却内涵深厚的画作。
这在艾萨克的眼里自然是巧夺天工的,但是在柯林斯,其他人眼里,却变成残忍,残暴,没有人性。
“呵呵……”
男人不由得发笑了一两声,紧接着说。
“可以。”
“谢……谢谢您,骑士大人……”这大概是骑士第一次回应自己,他的冷漠让阿弥雅失落,以为自己连飘过他眼前的一颗尘埃都不如。
阿弥雅朝着男人呢磕了好几下头,紧接着把手伸向自己的脸。
预想之中的疼痛让阿弥雅吓得全身颤抖。
女人可太怕疼了。
越是被什么伤的深,越是害怕什么。在寒冷与饥饿中活了一辈子,明明已经习惯于被彻骨的寒风贯透身体,被灼烧的饥饿感融化蜷缩的胃。
习惯于一个人睡在昏暗无光的街边,习惯于被路过醉酒的男人拿酒瓶子砸身上,被女人用高跟鞋一脚一脚踹在身上。
但是阿弥雅却非常怕冷,挨不得饿,怕黑,也非常怕疼痛受伤。
大概是某种创伤综合症吧。
明明知道自己会被苦痛撕碎,但阿弥雅还是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自己的眼眶。
因为比起这些,她更害怕死去。
晦暗无光的山洞里,忽然照进来一束光亮,她被困在这动里很久很久了,她想要逃出去。只见洞口伸进来一根藤蔓,女人疯了似的扑上去抓住,拼命的往上爬。
爬着爬着,藤蔓却“啪唧”一声断裂。”
“啊……啊啊……”
女人痛苦的尖叫着,低头用一只手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眼框,另一只手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
“大,大人……”
疼痛撕心裂肺,这让阿弥雅的手一抖一抖的,几乎拿不稳手中的东西。
想要双手呈上,但是一直起腰来才发现自己的大腿被骑士的剑钉在地上,血肉撕裂的痛楚雪上加霜,让阿弥雅痛哼一声。
漂亮的女妖小姐转眼之间就狼狈不堪,犹如一坨待宰的血肉。
这只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弱者的命数罢了,独立的人格让他们以为自己生而高贵,不应形以草芥。但在规则的齿轮下,他们不过是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蝼蚁。
只有强者,或者生而身份高贵的人,才能舒适的活在世上。
艾萨克伸手拿过那比宝石珍珠还要好看的眸子。
盯着那清澈空灵的内膜,艾萨克心中有些欣喜。真是好看的东西,安洁莉儿一定会喜欢的吧。
回想起上次老国王的生日宴会,公主殿下那疏远的目光,让艾萨克明白了。
自己这个浑身沾满恶心腥臭血液的人,所有人都嫌弃远离这样的自己,更何况公主殿下。
也许在王宫里,女仆都会对着她数落自己。
艾萨克自嘲了一下。
他是公主的骑士,他想娶公主殿下。
但是……
任何人都知道,公主是属于王子的,一个低贱的骑士,肖像公主,如同枯井里的蛤蟆妄想自由于天穹的白天鹅。
曾经有位占卜师告诉艾萨克,他预知过无数人的宿命,但是却从来没有成功过改变他们。
“人其实跟被注入运行命令的傀儡没有区别,他们一生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从未脱离。”
艾萨克听后,只是嘲笑这个老古董迂腐无知。
人终究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
男人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壶,冲掉了玷污这颗美丽宝石的肮脏血污。没有了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包裹,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即使脱离了本体,艾萨克依然能够透过手套感觉到这颗眼眸在轻微的蠕动,充满生机勃勃的活力,宛若花海间跳动的小精灵。
低头看了看女妖,满身涂满鲜血,看起来即将死去,却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即使离开了供养,却依然挣扎着保持自己的生命力,犹如被劲风折断漫山遍野的野草,坚韧不拔。
“骑士大人……可以放我走吗?”
“呵呵。”
艾萨克抽出了自己的铁剑,一剑刺在她的心脏位置。
骑士可从来没有跟魔物讲道理的时候。
不解,震惊,惊恐,绝望,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