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衙门,几个捕快正聚在一起扯闲篇。

“想成有钱人?简单!从今儿起,每天一大早起来就给自己烧纸,死后那一落地,豁,暴富!”

说话的是人群中瞧着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瞧着也就十六七的年纪,剑眉朗目身姿挺拔,一袭皂青色捕快服愣是让他穿出了气宇轩昂的味道,就是眉目间那股子不着调有点毁形象,说的话也颇为不靠谱。

围着他的几个捕快一阵笑骂,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他娘的,老子想要活着的时候有钱,死了有钱算怎么回事?”

少年笑道:“那也简单,出了县衙大门左拐再左拐就有家钱庄,去绑了那老板的儿子然后卖给他,就有钱了。”

众人一阵哄笑,而汉子闻言气得作势要打少年:“老子先把你绑了卖相公堂子去!”

少年哈哈一笑,绕开汉子就奔出了县衙——酉时过了,也该下班了。

这少年叫陆景麟,穿越众,前身是上个月刚进县衙的,跟着出去捉贼时不小心摔着了脑袋,不知怎的就被就如今的陆景麟穿了。

说起来,前身属实是个倒霉孩子:自幼丧母,十岁丧父,而十岁前他是跟着他爹读书的,本是想走科举路线,结果爹死了没人教他,他就变卖了家产找了个师父学武,打算投笔从戎来着,可学了几年师父也没了……

搞得他就和天煞孤星似的,靠谁谁死,也是没谁了。

前身的师父是个实诚人,因此前身还是学了些本事的,待得安葬了师父后他便靠着那点本事混进了民团,而后缉盗有功被县太爷瞧上,于是乎摇身一变进了公门,成了捕快,本以为是转了运吧,结果上任没几天人就没了。

陆景麟回想前身这短暂的一生时都有点唏嘘:你丫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实穿到这倒霉蛋身上陆景麟还算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不是啥大富大贵吧,好歹身家清白还是个公务员——捕快虽然连个官都算不上,但怎么说都是吃皇粮的,这满足了他前世的执念:宇宙的尽头是公考,陆景麟考了三年都死在了面试上,还次次都是第三——人就招俩。

他是第三次面试失败后的当天穿于泥头车的,所以论起来陆景麟本人其实也算个倒霉蛋,甚至他还觉得同是倒霉蛋外加这公务员的执念才让他穿到了这世界的陆景麟身上——这大体上就是一趟圆梦的穿越,一点毛病都没有。

有了这样的经历后,两世为人陆景麟现在觉得活得精彩才是正解,余者都不足论——前世为了公考拼死拼活的挣钱报班学习,大学毕业好几年都没来得及谈场恋爱,吃穿用度上也是能省则省,得为了以后买房子打基础……

总之梦想没能达成不说吧,卡上存下的钱也不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想起这茬陆景麟就有点不痛快,但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并确定了这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及时行乐。

这就是为何每每到了酉时他就从衙门溜号的原因了,用他的话说:孙子才想加班呢。

今日巡街的时候听说街市那边儿新来了一批螃蟹,陆景麟馋了一整天了。毕竟前世过得太苦逼,莫说螃蟹了,带鱼都舍不得吃,活了二十来年竟然不知螃蟹什么味儿,而今有这机会,他可不是得抓住么?

所谓秋风起,蟹脚痒,八九月份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贵是贵了些,可这大夏朝——不是他前世那个夏商周的夏,这世界是不是地球都两说——总之捕快的俸禄还是比较可观的,且公门中人嘛,陆景麟虽不至于欺压百姓白嫖人家螃蟹,可要个优惠价不过分吧?

抱着这样的心思陆景麟来到街市,可还没走到鱼摊儿跟前就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有那眼尖的看到他便喊道:“官差来了!”

这一嗓子下去人群都安静了几分,围着鱼摊儿的人们回头看到身着皂青捕快服的陆景麟后便呼啦啦的都让开了路。陆景麟施施然走近鱼摊儿,一眼就瞧见那卖鱼的眼泪汪汪的拽着个商贾打扮的人,后者却是一脸的无奈。

见陆景麟过来,那卖鱼的先开口了:“差爷,您可要给俺做主啊!”

鱼摊儿附近的腥臭味真不是盖的,陆景麟走到近前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心情都恶劣了几分:“说吧,啥情况?”

卖鱼的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商贾却先开口了:“好教差爷知晓,我就在这附近转悠着,可这人忽然就拉住我,非说我借了他银子,要我还给他!”

卖鱼的一听急了:“不是这样的!他晌午来借了俺五两银子,结果半下午时俺听人说俺爹摔断了腿,俺便找他要钱,可他不认账!银子就在他身上呢!”

商贾反驳道:“我都没见过你,犯得着管你借钱吗?”

卖鱼的更急了:“你说你钱不凑手,先用一下,今日出了货便还俺……”

几句话没说完,两人便又开始吵吵了。

陆景麟一摆手,喝道:“莫吵吵!那卖鱼的,你说你借了他钱,可有借据?”

卖鱼的哭丧着脸道:“没有,俺就想着都是出门在外做买卖的,都不容易,都有为难的时候,所以便没让他写……”

“那可有人看到你借钱给他了?”

“没……没有,他来的那会儿人少……”

商贾一听这话就嚷嚷道:“差爷,你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小的是布商,买卖虽不大,但真不至于找这卖鱼的借银子,便是真要借,那也得找个熟人借不是?”

这话倒也有道理,但反过来说,卖鱼的也不至于随便拉个人就说他借了自己钱吧?

陆景麟听完两人的话后顿时有些心烦了:没招谁没惹谁的,下班买个螃蟹结果遇上这破事儿!

有心把这俩货弄回衙门吧,可这一来一回外加审案就不知道忙到啥时候了——县太爷是个没谱儿的,虽然是他挖掘了前身当捕快吧,但这家伙是真不怎么好评价……

可要说放着不管或者敷衍了事也不是事儿,他陆老爷还得在这街市混呢,真搞糊涂账的话,名声可就臭了,到时候还怎么好意思管这些人要折扣?

眼见陆景麟不说话,围观者们就开始议论纷纷了:“那卖鱼的是讹人吧?”

“不好说,那行商瞧着不似好人,可卖鱼的已经在这儿做了好些年买卖了,是个实在人。”

“实在人也有办糊涂事儿的,君不见县太爷……咳咳……”

“就是啊,卖鱼的他爹伤了腿,没准是急了眼随便拉个人想搞点钱看病呢?”

事件中心的俩人听得人群议论,又见陆景麟不说话,便再次嚷嚷起来:“你撒手!”

“你还钱!”

“你先撒手!”

“你先还钱!”

陆景麟一个头两个大,而鱼摊儿上的腥味此刻更浓郁了,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呆……

等等,腥味?

陆景麟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便喝道:“都住口!”

他一出声,所有人就都不说话了,尽数盯着他看,陆景麟则问道:“卖鱼的,你说你的银子就在这人身上?”

卖鱼的点头:“定然是!”

“是一锭五两银子还是五两碎银子?”

“是……五两的银锭子。”

商贾闻言愤愤然盯着陆景麟道:“我身上是有银子,可总不能拿出银子就证明是他的吧?”

陆景麟摆摆手:“没说你的银子是他的,你俩都随我来!”

说罢陆景麟也不管俩人的反应,径自朝着街市外走去。

揪扯着的俩人不敢不听,只好跟上,最后则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一行人熙熙攘攘的走出了街市。

陆景麟走了半截,待得再也闻不到那股子腥味的时候就回头站定,等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时,他就对卖鱼的和商贾道:“你俩,将你们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

“这……差爷,我能问问为何……”

商贾磕巴着想问个究竟,可陆景麟一瞪眼他就不敢说话了,径自从怀里将银子掏了出来:有一锭五两的,还有些散碎银子。

那卖鱼的却是没废话,摸出个钱袋便从里面抠出了些散碎银子捧在手里给陆景麟看。

陆景麟点点头道:“都拿出来了?身上没旁的银子了吧?”

两人均点头。

陆景麟走到两人跟前,看也不看就将商贾手里那锭五两银子拿起在鼻端闻了闻,然后乐了:“你是卖布的是吧?”

商贾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大变:“是……是的……”

陆景麟一挑眉毛:“那你解释解释,这银子上为何这么大的鱼腥味?”

因为这年头银子的购买力不错,所以五两的银子一般都是不怎么流通的,而这等大额银子必然是在卖鱼的手里存了好久,自会染上些味道。借出银子时就在今日晌午,味道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散去,所以……

“这……这……”商贾脸色惨白:“我……”

陆景麟笑嘻嘻的说道:“说实话,不然咱们就衙门走一趟吧。”

噗通!

商贾跪地上了:“是……是小的鬼迷心窍,借了银子见他没要借据便起了贪心……求……求差爷行行好……”

围观的人群此刻才反应过来陆景麟这一系列行为都是在作甚,随即纷纷大骂那商贾不是东西。

陆景麟将银子丢给那卖鱼的,问道:“你怎么看,想让他吃官司还是放他一马?”

这等破事儿一般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但陆景麟压根不想回衙门加班,所以才有此一问——当然,若是卖鱼的真计较的话,今日这事儿还真没算完。

那卖鱼的接过银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恨恨的瞪了商贾一眼:“俺……俺要回家给俺爹看病,就……就算了吧。”

陆景麟点点头,也没管他到底是真有事儿还是害怕去衙门,径自揪起商贾从他手里抓了一半儿碎银子丢给卖鱼的:“那就这么处理了,你二人可有异议?”

“没没……”

“多谢差爷!多谢差爷!”

“行了,都散了吧!”

陆景麟挥挥手走出人群,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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