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尊又一尊的参天大树的阴影下,里维徐徐行进,脚上的皮革靴与枯黄的杂草相互摩擦,沙沙作响。迎面而来的晚风里透着一股寒意。
像这样的明朗的月夜,在冬天极为少见。实在是太反常了。
朝着风吹来的方向,里维微微抽动鼻尖,如同猎犬般,随即便转向另一个位置,目光灼灼。“看着这就是事发地了。”
他嗅出了风里的血腥味。
望着法罗赛村的方向,里维缓缓走出了密林。
这片森林比里维想象的还要宽广,以至于他花费了一天一夜才走出来,好在这段迷路的时间并不是一无所获。
在森林里,除了地面用于行进的小道外,里维还在树上发现过移动的痕迹,粗暴又野蛮,要知道,正常人可不会无缘无故从树上走。
毫无疑问,那个家伙绝对是个大块头。
越靠近法罗赛村,风里的血腥味便越加浓厚。终于在村口,里维停下了脚步。
接着,这位猎魔人不知从身上的那个皮包中找出一枚铜币,而后紧紧握在手中,神色紧张。
铜币的一侧,刻画着人类初代国王卡索诺一世的头像,而另一侧则是自然女神萨凡纳。
“呼。”里维长呼出一口气,随后将铜币高高抛向空中,铜币停滞在最高点时,他突然伸手将其牢牢攥在手心。
“王后则生,国王则死。”里维说着,随后缓缓松开手,只见王后面朝上的铜币安然躺在手心。
“呵。”里维轻笑一声,随即将铜币放回衣兜。
接着,他拔出身后的银剑,没有任何顾虑,直接冲进了法罗赛村。
尽管铜币的正反同自己的性命毫无关系,可里维似乎很乐意将二者联系起来。
周围很安静,一切都和塞巴斯蒂安说的话别无二致,村子里无人生还,大多数尸体上集中在森之祭典的广场上,其中大部分都被破坏了,死状极其残忍。
这种情况,已经不可能是异教徒所为了。
通常来讲,被具备狼化能力的异教徒们,在化狼之前,绝对会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一说法的考据,因为异教徒们不同于狼人这类黑暗生物,终究是要会变回人形。
无法割舍的人类身份,促使他们会尽可能避免狼化后的暴力事件,以免变回人形后惹上麻烦。
可这里的情况,完全超出了里维的预期。很显然,那头大家伙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并将尸体集中在广场中央,似乎已经把这里彻底当成粮仓。
里维蹲下身子,借着月光和猎魔人独有的夜视能力,他察觉到脚边尸体上的某处咬痕,还在缓缓渗血。
“该死!”里维皱起眉头,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是新鲜的伤口!”
下一刻,那怪物的巨大阴影便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里维全身,与此同时,在他右侧,一只沾满鲜血的利爪,裹挟着呼啸风声朝着脖子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里维突然伸出左手,将拇指放在食指关节上用力扣下。
随着食指关节发出错位的脆响,里维就像是启动什么开关一般,眨眼间,他快速旋转着手中银剑调整利刃的锋面,同时用力扭动腰身,在那头怪物的利爪就要命中后颈时,不但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手中银剑也顺着腰间扭力,完美地割开了怪物的咽喉。
只是一瞬间,便分出了胜负。
“呼~”望着面前轰然倒下的怪物,劫后余生的里维从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老实说,如果你也会掷硬币的话,也应该替自己算算的。”
诚然,这头怪物并不算太强。
随后,里维又在原地等了很久,似乎在等待什么。在确认这头狼人并不会在死后变化成人形后,他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看来真让自己这乌鸦嘴说中了。”里维一边说着,一边手起刀落割下这骇人生物的头颅。
他需要拿着这颗脑袋,去找塞巴斯蒂安和他效忠的领主,以换取剩余的报酬。
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怪物后,里维决定拿上头颅准备离开。
可就在临行前,一具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里维喃喃自语着俯下身子。
那是一具女尸,从尸体的模样不难看出,死者生前一定饱受肥胖的困扰,但这并不是里维关注的重点。
里维在意的,是尸体上的伤口——那伤口太过平整了,一点也不像撕咬的痕迹。
虽然尸体被破坏的凌乱不堪,可那伤口绝对不是狼人所为。
“呵。”思忖着的里维浅笑一声,“算了,拿什么钱干什么事,别惹麻烦就行。”
说罢,里维缓缓起身,提着头颅向法罗塞村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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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小时前,珂芙在摇摇欲坠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珂芙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被绳子拴了起来,吊在一棵树上东摇西晃。
毫无疑问,珂芙此时正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
冬天的黄昏并不温暖,寒风吹来,被束缚的珂芙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珂芙!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不远处的另一棵上,听到动静的斯科特夫人转动着被束缚的身子,“我的宝贝女儿,你没事吧?”
“妈妈?”珂芙望向远处的母亲,脑子里满是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哟,两位。”树下,表情狰狞的方崇云望着二人,“你们终于醒来了。”
在看见方崇云的瞬间,珂芙便明白了一切,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惊骇之色。
“奥列姆,你这卑劣的东西!”一无所知的斯科特夫人依旧破口大骂,束缚住她的绳子不断旋转着,发出坚韧的响动。“你怎么敢这样对待我们母女?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妈妈,别说了!”望着缓缓下落的太阳,慌张的珂芙大喊着打断了斯科特夫人的话,转而看向地面的方崇云道:“奥列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太阳下山后——”
“我知道哦。”方崇云看着珂芙,伸手指向法罗塞村的方向,嘴角不由得狞笑着:“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里,会有浓浓的血腥味。”
“所以在你们昏迷的时间里,我便特意去看了看。”说到这里,方崇云不由得耸耸肩,一脸不屑:“结果那地方除了血就是血,真让人失望啊,看来那家伙和我做得事也没什么区别。”
“珂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斯科特夫人看向珂芙,“「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因为知晓一切而一直提心吊胆的珂芙,此刻再也抗不住内心的煎熬,大声哭喊:“是怪物!是头吃人的怪物!”
“妈妈,法罗塞村……已经没有活人了……”
珂芙望向斯科特夫人,眼眶里噙满了恐惧的泪水,“夜晚降临后,它就会出没……”
“这是我从领主大人那里,亲耳听见的……”
“啊……”了解一切后,斯科特夫人望向地面的方崇云,瞳孔不断震颤着,“所以……你把我们母女吊在这里,就是为了让那怪物杀死我们,好去继承你父亲的遗产是吗,奥列姆?”
“遗产?哼,呵呵,哈哈哈哈!”方崇云听完斯科特夫人的话,不由得放声大笑,“那点遗产到底谁会在乎啊?斯科特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
“我把你们吊在这里,只是单纯想要复仇啊!”
“复……仇?”听完方崇云的话,珂芙和斯科特母女二人瞪大了眼睛。
“喂奥列姆,父母教育孩子,哪有不动手的啊?”见事态发展不妙,斯科特夫人急忙辩解,“再说了,这种事任何人小时候都会经历吧——”
“别费口舌了,夫人。”地上的方崇云咧开嘴角狰狞一笑,脸上满是即将复仇的喜悦,“好好看清楚,我可不是那个你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废物东西,和你谈的,也不是关于母亲的失责。”
“奥列姆已经死了,这种事你应该能察觉出来吧?”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呢。要是那晚寒夜,你没有把又冷又饿的奥列姆像牲畜一样赶到磨坊去,他就不会死了。”
“可是他不死,我又如何才能安然降生在这世上?哈哈哈哈……”
斯科特夫人看着地上癫笑着的方崇云,迷茫的脸上透出对死亡的恐惧:“骗人的吧,怎么会……”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救命!”另一边的珂芙嘶声力竭地呐喊着,似乎并不认命。
面对珂芙的求救,方崇云并不着急,只是缓缓道:“珂芙,别费力气了,这个位置离法罗塞村很近,你也不想把那个东西唤来吧?”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们二人罪有应得,不是吗?”方崇云晃荡着脑袋,兴趣十足的模样,“既然已经犯下了罪孽,自然就要有赎罪的觉悟,谁也逃不掉。”
“只想加害别人,却不想遭受报应,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二人听了这话,顿时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所以……你的报应又在哪里呢?”最终,斯科特夫人开口打破了沉默。她抬头望向方崇云,眼里的憎恶不言而喻:“你这占据他人身体的恶魔,你的报应又在哪里呢?”
听了斯科特夫人的话,方崇云摇摇头:“让你失望了,斯科特夫人。”
“我的双手不会沾染任何人的鲜血,并且会好好地活下去。”
说着,方崇云放下了二人的绳子。随后,他又当着斯科特夫人的面,用携带的小刀割开了束缚珂芙的绳索。
“珂芙,现在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方崇云说着,缓缓蹲下身子,将小刀递给珂芙,一字一句道:“杀了斯科特,你就可以活下去。”
说完,方崇云看向斯科特,“或者让斯科特杀了你。”
“总之,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
方崇云说完,便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朝向森林的出口:“另外,别想用刀杀我,还记得吗,在你们昏迷前,被都我喂下了一条虫子。”
“有它在,如果你们想杀掉我,那么在此之前,一定会先被它折磨死。若是不信,可以试试。”方崇云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怀中的铃铛。
只是微微动动手腕,那对母女便突然翻滚倒地,满脸痛苦。
望着夕阳西下的天际,方崇云微微一笑,停止了铃铛的晃动。“虽然我很愿意看你们自相残杀,但太阳快下山。”
随即,他抛下身边满脸惊愕又不知所措的二人,迈步朝前走去。
“两位,早点做决定吧,毕竟夜晚快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