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白墨十分害怕死亡,这是和目睹死亡不一样的感觉,是身体乃至生命的抗拒。
不想死!
意识陷入疯狂,心跳加速,似乎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可这除了体现他的恐惧没有任何用处。
白墨努力控制还能感觉到的躯体离开,哪怕手脚与躯体的连接处会因为方向相反而折断扭曲。
他眼睛环顾四方,找寻着破局的方法,周围一片漆黑,除去这盏灯外没有其他东西。
怎么办?这种处境,陷入慌乱就失去了生存的可能,冷静下来。
白墨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他想着,那只跟在身后的黑猫会不会是关键?
一直没有动静,但确实跟着他的黑猫,动物不会无缘无故的一直跟着陌生人,他尝试转过头去,脖子发出骨头碰撞的嘎吱声,脑袋却不见能动。
这么快?身体都被控制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他还剩下一个头部。
如果头部失去控制的话,他会死吧,还是说被完全控制变成一个人偶戏里的木偶。
按现在的感受来讲,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连死都做不到,越发的细思极恐起来。
只是一瞬的功夫,白墨离灯光投射的圆心处不过几步的距离,阴冷的气息从脚上攀起,自冲天灵。
从外人的视角看,一个黑发的少年,沐浴昏黄的灯光,脚下踩着影子,像朝圣者一样虔诚,抬头望着光做着祈祷。
似乎一切已成定局,他都可以想着灵异事件后会不会变成鬼魂这样的未知问题了。
真死到临头反而还豁达许多。
喵!
一声凄厉的猫叫直击白墨的灵魂,就仿佛有人拿着高音喇叭怼在他的耳朵里播放。
一声过后接着一声,如百千十只猫咪围着他乱叫,似乎他成了杀猫凶手,站在猫咪审讯台上接受它们的声讨。
好烦,好吵,震耳欲聋,这是白墨最初的感受,他下意识的挥手试图赶苍蝇一样将这些声音赶出脑海。
自己的手臂从眼前挥过,白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身体后仰,直接连滚带爬的摔出灯光范围。
生死问题上,可谈不上动作雅观狼狈与否,能逃脱活下来就好。
就算屁股结实的摔在水泥路上,胯骨有种断裂的疼,胳膊擦破皮带着酒精触碰伤口的火辣也覆盖不住他高兴的情绪。
成功逃出生天。
从明亮处来到昏暗中,景物迅速褪去明亮的颜色,一时半刻的炫目,白墨本没有在意。
直到,他的眼睛逐渐陷入黑暗,连最明亮的路灯都开始变得暗淡才察觉到不对。
他可不会认为路灯是自己熄灭的,果然,原本黑夜中还能看清车辆的轮廓,现在,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夜盲症,大概是最贴切的情况。
可,罪魁祸手不是路灯么?为什么脱离了灯光范围还是会受到影响,白墨想不明白。
猫叫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能听到走路的踏步声,他还以为听觉也失去了效果。
黑猫走了?不行,他并不能完全寄希望于那神秘的动物。
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尽管瞎了,眼中还是能感受到灯光的存在,一边会黑一些,一边会亮一些,就像在阳光下闭上眼睛。
白墨朝着更深的黑暗中跑去,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失去视觉是什么感受?小时候做过这个游戏,闭着眼睛去体验盲人的感受。
不熟悉盲道的人根本走不动,没有视线的校准走不了几步就要睁开眼睛确定环境。
因为,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东西会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迈开腿跑了起来,踉踉跄跄,失去平衡感的跑步就像是婴儿学走路一般,随时都可能摔倒。
咚,似乎过了很久,没有视线他终究会撞上东西。
似乎是撞到了车头,巨大的冲击撞上到肚子让他重心不稳脑袋磕在前盖上然后再跌坐在水泥地面。
很疼,但能忍住。
咳,肚子受到重击,白墨一手撑着身体,口水流向地面,一手捂着发疼的肚子想要站起来。
路线偏差的有些出乎想象,他不明白这种车头朝向马路,而沿着马路跑为什么会径直撞到车头。
这可算是偏转了有九十度。
如果能远离那古怪的路灯也好。
他回过头,尝试寻找那片明亮的区域,如果离光源远,投在眼中的就是周围的黑趋于一致,没有亮度变化。
这不可能,明明跑了这么久。
那处明亮根本没有减弱,跟他打定主意跑开始就没变过,甚至还亮堂了几分。
鬼打墙,一直都在。
白墨绝望了,这是必杀的死局,如果没有破解鬼打墙的能力,他永远不可能回到真实。
他能看到时都没找出规律,更别说失去视觉后的地狱难度。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如果只是欺骗眼睛的幻觉,可他看不见,路灯还是在,就像是,它会跑,而且一直跟着。
继续,白墨休息片刻后站起身来,他还能跑能动,又不像是灯光下连身体都控制不了,为什么要放弃。
这次,他选择摸索着这些停放的车辆走,如果跑起来都没用的话,速度便显得没那么重要。
如何走出鬼打墙的轮回才是关键。
扶着车头,他靠触觉慢慢行走,时间不是太急,说不定白天就自动的好了,传说不都是这样么。
鬼怪不会在白天活动。
拖过去就是他的胜利。
车辆的金属漆壳摸着很冷,不知是深更半夜的缘故还是有诡异影响的因素,碰上去就和冬天在河里捞冰块一样。
一辆接着一辆,手指被冰的僵硬,估计已经泛红发紫了吧,感官会有些迟钝,没什么大问题,能感觉到车就行。
他时不时回头确认,灯光还是那个程度,白墨沉默的回头,继续赶路。
手指摸到冰凉刺骨的东西,下意识的收回来,有种被针扎了的感觉,令他整个人都颤抖着打了个激灵。
什么东西?白墨看不见,只得在伸手去轻轻触碰。
感受传来的反馈,一个水洼?难怪会这么湿腻冰冷。
还好,他都以为手被冻的没反应了,碰上水能感受到冰凉说明还没问题。
摸索了一阵,抬起头准备继续前行,然后,白墨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停留在半空。
不知什么时候,那股光源到了他的前面,白墨连忙回头确定身后,没有问题,那股光源还在。
如此反复,他明白前后的路都已经被赌死。
就离谱,还带分身的,他的脸上挂着苦笑,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极限,如果两边在各来一盏,他直接投了算了。
如此,换了方向,白墨并不信邪,在大的危机都有一丝活路,如果能这么逆天,他早就躺了,还用的着拖这么久?
猫爪耗子般的戏耍么,小心真被他给逃了。
换方向并没有问题,但他忘了,这是一条公路,并不是十字路口,两边是人行道,然后就是小区的围栏。
上个梯台被绊倒摔了一手泥然后爬着摸到栏杆的白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
他明白了这是死局,但还是不肯认命,打算翻过栏杆,将这阻碍视作无物。
然后,如宣告命运般,两处光亮亮起,封堵了他全部的‘活路’。
不要太离谱好不好,玛德人行道两边哪来的路灯,这又不是十字路口。
白墨根本不知道亮起的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身体不能呆在灯光下,而现在,四面八方都是灯。
这也就意味着,舞台的圆形灯光围了一圈,自然不会留下中间那块阴影,甚至,会用更强烈的光去打光。
思即此,她想立刻躲避,却发现身体已经僵硬不能行动了,这次,可比前面的要快。
中招了,没有眼睛去判断果然会出问题。
那解救他的猫叫声可能不会再有,他要怎么破局,认命了么?这么离谱的对手,死的不冤。
阴冷的感觉令他如坠冰窖,身上似乎有十几只雪天里的手啪啦着身体拖向黑暗的沼泽。
明明,路灯昏黄柔和的灯光从感官上来讲更偏向与温暖,实际体验却是截然相反。
他的四肢似乎连上了丝线,木偶戏的丝线,被操纵着走到舞台的灯光下,身体站的笔直,脖子诡异的弯曲,头颅直勾勾的看着脚底,像是谢幕时对台下观众的真诚谢礼。
白墨还能思考,这让他在慌乱之余还能保持理智。
失去行动能力后他似乎摆烂了,心态也变得乐观,不就是死嘛。
灯光只是媒介,他大胆的猜测,从陷入鬼打墙中对方就在有意引导。
灯光或许很重要,他还不清楚必须要引他走向灯下的意图所在。
其次,那东西一直在他身上,这么想是因为猫能看到鬼神的传言,尤其是黑猫,更加的通灵。
所以黑猫跟着他可能是因为有鬼附在他身上。
这样,逻辑也说的通。
最后,还需要知道这家伙的目地,他才能反推事件的经过,可这一系列的行为,并不好猜。
控制,杀人,亦或者占据并代替?
“我终将会成为你。”
细语的轻喃在耳边回响,如万千牙齿磕碰,吱呀声使人疯狂,分不清男女,他只能理解到意思,不知名的存在想要成为他,而他,需要答应。
讨封,很像,但不完全像。
强撑着混乱繁杂的思绪,低语要吞没他的意识,白墨能做的只有拼死抵抗,意志上的对抗陷入拉锯战中。
他的眼睛不是瞎了,准确的来说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蒙蔽了,除去干扰行动以外,还有,未知的东西不想让他看到。
这也能符合前面的说法,那东西一直跟着他,就像小时候有人从背后蒙眼睛一样,遮住他的眼睛。
灯光下,灯不是重点,重点在那个下字,灯下的影子,对么?他不知道。
不过,从进入灯光里身体会被控制,而且越是灯光直射,影子和身体重合就越高,控制越强来看大概率就是了。
而看向地面的动作,就像是站在水面看自己的倒影,他此刻的动作是在看着自己的影子。
猜错了会死,而且会被诡异的东西代替去祸害家人,怎么办,他要赌么。
呵,赌,为什么不赌,输了就输了,他不信李哥安姐区别不出来,鬼就是鬼,变成人也还是鬼。
白墨的心底升起一股气,如果能控制身体,表情传达到脸上,那一定是胜券在握的微笑。
他相信自己会赢。
现在,需要睁开眼睛,把那未知的东西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这从昨天一直不受控制的眼皮能成破局的关键,只需要一点点,一个影像,看到就行!
他们彼此都在较劲,时间争分夺秒,谁都不能拖下去。
朦朦胧胧,在一片昏黑之间,。他慢慢能打开自己的眼睛,能看到路灯映下来的光,落在眼中,仿佛黎明。
「我看到你了」
睁开眼睛,一切都变得明亮,白墨终于脱离了黑暗。
那是黑发的少年,逆着光,面带邪气,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被踩在脚下的他,一双眼中,满是嘲讽与讥笑。
该死,他低着头的位置怎么能看到路灯的光,已经晚了,他被换到了影子的角度,就像和镜子里的世界交换一样。
“呵,影子与身体互换需要完全重合,遮住眼睛的手自然会放开,你在等着那个机会我当然也在等。
“我是你的影子,别把我想的那么愚蠢,现在,你成了影子,体会下永远被踩在脚底的滋味吧,哈哈哈。”
‘白墨’肆意狂笑,似乎要把心中的不满全部发泄,手舞足蹈,像是个刚从教育里逃出的罪犯,得以重见天日。
影子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舞动,这是胜利者的狂欢,失败者的坟墓。
他,要永远成为自己的影子。
这世界太奇怪了,颠覆,白墨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完全崩塌,他多想这是一场梦,梦醒来还是正常的世界。
影子站定,迎着东方,他终于能看到太阳,以活人的身份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是被阳气排斥灼烧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