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火焰没能吞噬掉君欢。

那不可思议的邪火几乎可以将房间里的一切都烧成红色，即便是铁块也可以烧红，它也确实将他的肌肤烧成了如同碳灰一般的物质，厚厚地积在他的身上，让从火焰里走出来他，黑的宛如煤球精，可终归是没能要了她的命。

火焰没能收割他，那么，便是他收割火焰了。

那邪物至死都不能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一个人类可以在这样的火焰里泰然自若，为什么明明全身赤红的人还能行走，为什么火焰之中，他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欢取走它赖以寄生的心脏，却毫无还手能力。

具体的细节君欢懒得回忆，因为过程其实并不有趣。

喜欢吃牛肉的美食家，也许可以光凭口感分辨出是上脑还是眼肉，是西冷还是菲力，但要让他们自己从牛身上切来下对应的肉，就太为难他们了——这种事交给屠夫就好，屠夫会知道如何解牛，而食客，只要优雅地品尝食物就好，不用在乎生命是如何逝去的，更不应该去在乎屠夫的刀究竟进入过多少牛的身体。

故事并不算长，君欢也没有和盘托出，只是简单地告诉了司心，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楼里，又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至于他遇到的是什么样的邪魔，以及他自己为什么要笑，他可不傻，他才不会说。

他从火焰里出来之后的事，司心也已经看到了，没什么好复述的。

他杀死了那个男人。

“这故事不是挺有趣的嘛。”司心这才站起了身，笑道。

君欢扭了扭已经被捏麻了的身子，颇有些不理解这位女子的脑回路。

有趣吗？到底哪里有趣了。

不过是一个来不及救的孩子，以及一个来迟了的猫咪而已。没有救下任何人，只是让双手多沾了许多血腥。

“所以，你杀死那个男人，就是想要替那个孩子报仇？”司心又说。

君欢沉默了一下，说道：“他已经杀了我一次了，就算是为我自己报仇，杀他也没问题吧？我可是特意等他动手以后才还手的，这算是正当防卫吧？”

司心在茶桌边上踱了两步，只穿了一双薄袜的脚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不算吗？”君欢侧着脑袋，看了看她。

以那个男人的本事，是绝对没办法彻底杀死自己的，他很清楚这一点。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故意激怒那个男人，因为这样才有足够的理由杀死他——激怒他，不过是为了杀死他的手段罢了。

司心站在门前，看了看外面的麻雀，笑道：“算又如何，我又不是法官。这世间居然有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真是让人唏嘘呢，居然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该杀。不过，既然是他的目的是用自己的孩子召唤邪物，又为何要让你去驱邪呢。”

“你不明白吗？”君欢略一沉默后，反问道。

司心用手指把玩了几下胸前的发丝，随后轻笑了一声:“灵猫神社没落了太久，已经没落到了会被旁人当成不入流的小法师，用来喂邪灵的地步了。哎呀，真是暴殄天物呢。”

相比起普通人，拥有特别力量的法师是更好的祭品——虽然没有证据佐证这一点，可大家都这么觉得，自然就成了大家约定俗成的真理。

君欢扬起脑袋:“暴殄天物？那邪物很珍贵吗？”

“我说的天物，是你。”

“啊……我可没那么厉害。”

“他特意找上你，你难道想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巧合吗？你刚好是灵猫血脉的继承者，而他刚刚好选中了你？”司心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那眼睛里透出来的光，显得那般深不可测。

君欢沉默了一下，随后吐了口气，躺在了地上，看着天花板：“我怎么知道。”

并不是随便发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法师，想骗他去变成祭品，而是选择了他成为祭品，才上山专门请了他。也就是说，在他们一开始的布局里，他就已经是祭品的一部分了。

旁人不知道，但司心和君欢都知道神社血脉的特殊性。

普通的法师喂给邪灵，也许只是一块更特别的肉而已，可以给邪灵提供养分，但很难说有没有用。拥有神社血脉的人不一样，他们的血就是邪灵实打实的最好的补品。相传，只要邪灵能够吃掉拥有神社血脉的人，就可以窃取神的力量，让他们获得足以撼天动地的实力。

几座神社的继承者，体内都流淌着特别的血脉。这些神灵赐予的血脉，本身就拥有着独特的力量，这份力量能让他们有能力在人间维持神社的存在。

血脉并不是谁都可以获得，换血过程即复杂又危险，倘若不是神所选中的人，那么换血仪式的最终结果，只是让这个世界多一具白骨而已。

血脉的秘密当然没有谁会傻到传出去，这是几座神社的当家心照不宣保守着的秘密。即便是百年前神社还辉煌的时候，知道这一点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何况这些年神社已经没落，甚至灵猫神社都已经几乎后继无人了，神社的存在都几乎被隐藏，血脉的秘密自然更是几乎无人知晓。

——也就是说，有人不仅知道灵猫神社出现了新的血脉继承者，还知道神之血脉的用途，甚至，已经有出手掠夺的意思了。

司心笑道：“看来，出现叛徒了呢。”

也就是说，起码有某一个神社，将血脉的秘密传了出去。或者，以更悲观的思路去想，恐怕已经有神社被妖邪吞噬了。

据说很久远以前，一共有九座神社，如今尚且为人所知晓的，只剩下了猫、狐、蛇、犬、日、月、鱼七座神社了。而且，其中鱼神社虽然存在，却与其他神社不同，他并不是远古留下来的神社，只是百年前羡慕于日神、月神、狐神的威名，突然诞生出来的冒牌神社而已。

“反正不可能是我。”君欢耸了耸肩。

“也不是我。”司心说道。

司心说着，将目光落在了司烈身上。

司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浑然没管司心的目光。

“难道是他？”司心一挑眉。

“谁？”君欢顺着司心的目光，看向了司烈，一时间有些无语，“你怀疑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