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准备投票的时候，苏语雯说话了。

“怎么了，7453，你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是吗？”

望穿秋水发出一声冷笑。

“别做无谓的抵抗了，7453。你先走一步，我马上来找你。”

黑大帅此时的声音一如上轮会议发言时的名侦探企鹅，都深藏着一丝欣喜，那是自以为大局在握的表现。

“唉，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妹子。”

“呃…一路…走好。”

在场众人都觉得大局已定，黑大帅已经做好了会议结束后马上去找警长拼刀的准备，其余人大概已经在思考游戏胜利回归现实后该做什么了。

“……”

只有黑夜使者，靠在座椅上翘起二郎腿，看不出他的想法。

苏语雯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那个中立身份，并且…我是呆呆鸟？”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这轮都点跳过好不好？之后让警长来杀死我…”

“如果把我投票出局，你们所有人都要死的啊！！”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但是并没有谁在乎她说的话。

虽然他们都没有开口，也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但那种讽刺的、嘲弄的氛围已经满溢在空气中。

随着投票阶段开始，圆桌上出现了显示投票结果的光幕，已经有两人把手中的票给了出去，他们的头像旁都出现了“√”。

这两人分别是黑大帅以及望穿秋水，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投了谁。

“你们在犹豫什么？快点全票把7453投出去，我还赶着回去画图！”

望穿秋水显得很不耐烦。

在她看来，苏语雯这番发言反而坐实了自己鸭子的身份，只需要把她投出去，游戏就结束了。

除了苏语雯自己，哪怕是看上去最没脑子的大肠九转站出来说她是呆呆鸟，望穿秋水都有可能会产生那么一点怀疑。

呆呆鸟自己在投票阶段站出来自爆？拜托，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是呆呆鸟，这时候不跳起来开香槟已经算是心态比较好的了。

“你要是呆呆鸟，就给你赢！”

黑大帅心里都快笑炸了。

呆呆鸟？你呆不得半点！

这只软弱无力的小鸽子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会穿上她的衣服来一招破釜沉舟吧。

嘿嘿，真期待他们看到苏语雯被投票出局后游戏仍未结束那惊诧的表情。

尽管这样他的赢面还是很小，但是能把那个小贱人弄死，血赚！

在黑大帅兴奋的目光里，大肠九转和神马玩意也都挂上了票。

目前只剩下黑夜使者和苏语雯仍然没有挂票，但他们二人的选择已经无法影响结果。投票阶段的倒计时，会在现场依旧存活的大部分人挂票之后大幅缩短。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相信我？”

苏语雯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得苍白而嘶哑。

嘀、嘀、嘀。

会议时间结束。

按照挂票结果，这一轮是苏语雯被投票出局。

或许是不忍看到如此漂亮稚嫩的女孩以那般凄惨的模样死在面前，大肠九转和神马玩意都微微移开了脸。

可是下一秒，他们便听见两声惊呼不约而同的响起。

“这不可能！”

“卧槽！？”

于是他俩又把头挪了回来。

只见圆桌上漂浮着的光幕显示，本场游戏呆呆鸟获胜。

呆呆鸟图案的旁边，是相当醒目的“player7453”。

两人目瞪口呆。

“她真是呆呆鸟？”

大肠九转口中漏出不敢置信的呓语，神马玩意干脆当起了哑巴。

游戏结果展示完毕后，屏幕中央出现了从十开始的倒计时。

“行，真行！我死了全怪我蠢，7453，你强，我佩服你。”

极短的时间内，望穿秋水大概把前因后果给想明白了。

她无奈的叹口气，随后站起身来，将头转向黑大帅。

“黑大帅，我日你亲娘！你下辈子投胎成猪，改名叫白小丑行么？”

后者压根没搭理她。

他瘫软在五号座椅上，脖颈跟抽风一样摆个不停，嘴里一直念叨。

“完了，彻底完了…”

黑夜使者翘着腿端坐在位子上，只是朝着苏语雯的方向保持沉默。

在所有人或崩溃，或狂怒，或哭喊，或绝望的氛围里…

这场游戏落下了帷幕。

“我不想这样的…明明不想这样的…”

笼罩全身的黑色阴影连同那件取不下来的毛绒装，都在不知何时褪去。

四处迸溅的血液将整个环境修饰的残酷而悲哀，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孩呆滞的跪坐在圆桌前，脸上沾着些许残渣碎絮。

就是在如此死寂的环境里，却有人闷闷的发出了低笑。

“嗯，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简直像是观赏完一场绝佳的喜剧，某位看客的笑声正是如此欢畅。

苏语雯抬起头。

在她斜对面的三号座位上，本该只剩半截身体的黑夜使者却不可思议的依然健在， 此刻剥离了毛绒装和黑色剪影的包裹，露出本来面目。

依旧是那张过分平凡的面庞，以及那双极度诡异的漆黑眸子，毛绒装之下是一身纯黑色的西装。

他正对着苏语雯肩头耸动，沉闷的笑声接连不断，并逐渐变得高昂。

“哈哈，啊，哈哈哈哈…不是，你还真是呆呆鸟啊？”

因为笑的太过激烈，真要让人怀疑他下一口气会不会喘不上来，就这么把自己给活活笑死。

“等等，先让我整理一下。你是呆呆鸟，所以黑大帅说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你干的，是你骗出了八号的正义使者身份，之后他被AE86埋伏，而你闯入现场，被黑大帅从后面拦截…”

“为保命，你提出和鸭子合作骗出警长身份，他们同意了。但你随后又在发言阶段设下陷阱，诱骗AE86开枪。”

“可我还是想知道，假如黑大帅最后没有来这一出，这身正义使者的衣服你又打算穿到什么时候？他应该迟早都要对你动刀，而我看你也像是早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

“嗯…那你就是替好人阵营骗刺客自杀，骗出鹈鹕自爆，甚至是用命点出了最后一只鸭子的…正义呆呆鸟？”

“不行、太乐了，哈哈哈哈…”

只听着黑夜使者放肆的笑声，忽而就一点一点弱了下去。

因为那个女孩的双眼如同一潭死水，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而他也很清楚，这是濒临破碎之人独有的眼神。

所以他略显尴尬的抓了抓脸。

“表情别这么难看。高兴点，你可是赢家，成功存活到最后的赢家。”

“想想看，如果事情真按我说的那样发展，你觉得望穿秋水他们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吗？不会的，他们只会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安静的回归日常。”

“这就是玩家，也许你现在还不习惯，但再经历几次游戏后…”

苏语雯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

她抱着头，曾透亮如水的那双明眸如今遍布血丝：

“那种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觉得活着毫无意义，想死却又不敢，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人啊！”

“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这便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或许普通人也都无所谓生存，无所谓罪恶感，或许人类的道德本身就不过是进化过程中逐渐适应升级社会的后天产物。

只是为了自己活的更舒服，大家共同编制着一个名为“道德”的谎言。

而这里，死亡游戏。

它将道德拆解还原至最原始的形态，以血淋淋的事实撕裂缓冲地带，逼着玩家们直面谎言之后的真实。

坚强或残忍的人，或者更直接一点的说，内心更接近野兽的人…他们在社会中未必被人容纳，却能在这里如鱼得水。

但苏语雯做不到。

在她还是陆音羽的时候，就过着平平无奇的人生，她从不坚强，只是在社会中学会麻木不仁，逐渐无所谓一切。

黑夜使者默默的看着她爆发，眼里闪烁着稀疏的怜悯。

他摇了摇头。

“你并不普通。虽然无法确定，但你在这场游戏中的表现，很像是那些人口中的‘锚点’，第一次参加游戏，却又好像对游戏规则异常熟悉。”

苏语雯把握到了他话语间的关键词，又联想到他明明游戏失败，却依然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

狠狠瞪着他。

“你们就是幕后黑手吗？”

黑夜使者耸了耸肩。

“很遗憾，我们不是。”

说罢，他走到苏语雯的跟前，伸出手掌在她发顶上轻拍，露出舒缓的微笑。

“虽然还想告诉你更多，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在主系统发现之前离开。一般来说游戏结束后我就必须马上退出，但你实在太有趣…”

“如果实在纠结死亡游戏背后的真相，那就只能作为玩家不断取得胜利。其实你也清楚不是么，赢了第一局游戏，你便没有退路了。”

“你要活下去，成为一个出色的玩家，走过初级副本，跨越中级副本，乃至更高层次的恶魔游戏…我无比期待。”

他的手从女孩头上离开，唯有残存的温度那般真切。

“那么后会有期，可爱的呆呆鸟小姐。”

在留下这么一句话后，黑夜使者的身体就骤然在苏语雯的眼前炸开，远比其他玩家炸的更为彻底。

猩红的血浆迎面扑满全身，那种一开始还觉得刺鼻难闻的气味，竟然也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便逐渐习惯了。

真是厉害呢，人类的适应性。

真是可怕呢。

黑夜使者临别前的话语依旧在脑内回荡，习惯…活下去…没有退路。

“呵，啊，哈哈哈…咳、咳……”

她张嘴，想要笑的像那个男人一样肆无忌惮，一张嘴便将泪水吞咽进去，最后呛在了气管里。

可她还是在执拗的笑着。

好像事已至此，接受起来也没想象中费劲。就像揭去谎言的纱布，里头总归还有着不可动摇的真实。

嗯，反正已经回不去了嘛。

女孩的笑声回荡在染血的会议室里，清澈动听的如若童谣一曲。

却又怎么听，

都像一只坏掉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