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轻抿了一口红酒，撑着脸蛋，很感兴趣地问道。

但，对比于雪姬的自来熟，【白落漓】倒是还有些犹豫的样子。

之前也是，明明在她劫持那个少年的时候，这个雪女的表情，毫无疑问，那股杀意是认真的，但现在……

雪姬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将酒杯放下，直言道：

“之前是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但现在不是弄清楚了，你又不是真的要对小天不测。”

“我们两个严格上来说算是同类，怎么，难道我们非得像人类一样自相残杀？”

“那倒是……”

【白落漓】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她仰起头，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甘醇又略带些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化作一股暖流，润入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之中。

“自相残杀”这个词，还是太过奢侈了。

【白落漓】看着面前的雪姬，若是在她的全盛时期，倒还有些可能，但现在的她，只需要雪姬一个念头，她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

雪姬皱了皱眉，看着这个傻家伙，颇为不解地问道：

“用假契约骗小天，这件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从蓝天那里听说了契约的事情后，雪姬在控制住这个家伙的第一件事，便是搜出了她身上的那纸契约书。

在看到那纸契约的第一眼，雪姬也吓了一跳。

确实是“业”的转移契约，双方也的确是蓝天曾说过的女孩子和眼前的她，其上血红的指印也证明了，这就是那份真的契约。

但就在签订契约的双方，出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面前的她，并不是“业”的接受人，而是“业”的转嫁者。

换言之，【白落漓】通过那纸契约，将维系自己存在的“业”全部转移到了那个女孩身上，这对于她自身，无异于是一种自杀。

这也是，她现在如此虚弱的原因。

【白落漓】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

“这算是一个难以回头的人所作的小小忏悔吧，你，听说过‘业灵转生’吗？”

“‘业灵转生’？！”

这个名词就算在【这边】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而雪姬知道的原因，是因为曾经在姬家的禁术卷轴上瞄到过一眼。

将自己的一部分“业”先转嫁到未出生的人类胎儿之中，这样做，便能以那个孩子维系住自己的存在，那个孩子就像是芦苇的根，作为锚点，让“怪异”本不稳定的存在变得稳定。

这种方法好处很多，但缺点就是，被转嫁了业的那个孩子，因为在此世的存在被人共享，她的存在也就相对变得不稳定。

简单来说，这个孩子从小便多灾多难，甚至可能还会早夭。

就像是一朵花上不可能结出两个果实，“怪异”和那个孩子最后只能存其一。

雪姬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眼前的她现在如此虚弱，还能维持住那个女孩的样子，因为，她们本就是一朵花上结出的两颗果实。

雪姬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正色道：

“这是早在几百年就被封存的禁术，你怎么会知道，而且，竟然连使用方法都？”

这样的术当然会被封存，不止会对人类生存的【此世】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就连在她们所生存的【彼岸】，也是不被容许的。

说到底，她们怪异就是依附于人类而生存的，若是每个怪异都这么做，那【此世】的人类早就灭绝了。

这和竭泽而渔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白落漓】轻轻地向后靠去，看着雪姬，有些好笑地说道：

“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那当然……”

雪姬愣了愣，不自觉地，便从嘴里冒出了那个名字：

“姬无浊……”

姬家的禁术卷轴，当然是在姬老爷子的手里保管着，所以，这个世界上，除了已故的姬家先祖，便只有一人，知道所有被封存的姬家禁术。

【白落漓】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似乎是要开始回忆。

只是，还没开始播放回忆杀，便被雪姬打断了。

只见，这个雪女兴奋地掏出手机，极快地拨通了一串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喂，小子，快点回来，有小哥的瓜吃！”

【白落漓】则是被雪姬这一通操作整的有点傻眼。

这才要开始煽情呢，不能这么破坏气氛吧。

不一会儿，姬一清和蓝雪沫便匆匆来到了这姬老爷子的宅子，在看见拥有和白家女儿一模一样面容的【白落漓】也是吓了一跳，姬一清差点没忍住从兜里掏出符纸来。

经过雪姬解释之后，这两人也俨然进入了吃瓜状态。

“那个，听说你是从爸爸手里逃脱的，这是真的吗？”

放下了戒备之后，蓝雪沫的眼神里闪着小星星，对她来说，从那个姬无浊手里逃脱，可是了不得的成就。

姬老爷子，坐在【此世】的第一把交椅上可有些年数了。

毫不夸张地说，蓝雪沫这一辈，就是听着姬无浊的传说长大的，什么万妖从中过，片叶不沾身，什么华国滚刀肉，怪异杀戮机。

【白落漓】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稀奇的，便点了点头。

听到肯定的答案，姬一清则在旁边重重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啊。

“可算给我抓住这老头子的小辫子了，这次回去，看他还敢说我不！”

“一清？”

“哎呀，沫沫，你和爸爸相处的时间少，所以不知道……”

姬一清压下脑袋，低声地在蓝雪沫耳边讲道：

“这么多年，你见着过落在咱爸手里还能活着出来的？说好听些，是逃走的，其实不就是咱爸故意放的吗？你再想想，咱爸能无缘无故放一个名声不那么好的怪异，再加上，咱爸那时候，和小天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姬一清微微挑了挑眉，对着蓝雪沫使了个眼色。

接下去，他不敢再说，毕竟是姬老爷子的坏话，还是有点忌口的。

“哇——”

蓝雪沫小小地惊叹了一声，捂着嘴，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白落漓】。

姬一清虽说是对蓝雪沫偷偷讲的，但在座的，一个正常人都没有，所以说点什么，基本上都听见了。

雪姬是不作反应，但微微竖起的耳朵证明，她也对小哥当年的八卦挺感兴趣的。

迎着蓝雪沫期待的眼神，【白落漓】只得露出一抹苦笑，点了点头，算是对姬一清刚才所作的猜测的回应。

她确实，和姬无浊有段往事。

“说来听听呗，反正有我们在，你暂时也不用担心‘业’的问题。”

雪姬找好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已经做好了听众的准备。

【白落漓】也不拒绝，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将这些往事说出来……不如说，她想要将这些讲出来，带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离开也太辛苦了。

“其实，那时候，我只想找到维系自己存在的方法。”

“你们知道的，那个时候，【此世】说的，打击封建迷信，能确实地感受到，我的存在一天比一天稀薄。”

【白落漓】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灰色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之中闪过。

“在这个时候，我听说姬家有维系存在的法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便开始在姬家附近打听……”

“慢着！”

雪姬忽地出声打断了【白落漓】，她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严谨地说道：

“对于你，更好地维系存在的方式，难道不是再制作几张‘人皮’面具来的更直接吗？”

“喂，姑奶奶……”

姬一清其实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因为，基于立场，他现在应该将【白落漓】拔除才对，但，是出于私心，对这个拥有着和那个女孩一模一样的怪异，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但对此，【白落漓】只是轻轻一笑，反而对雪姬问道：

“这么说，雪姬大人现在也在经常勾引男人，以维系自己的存在吗？”

“啊？怎么可能！”

雪姬小脸一红，迎着姬一清和蓝雪沫异样的目光，脸上更觉滚烫，索性偏开了视线，不再说话。

【白落漓】倒是不怎么介意，接着说道：

“我也想过，但照着聊斋先生写的那些妄语，我就是生而为恶吗？”

“我还记得，在我刚诞生的时候，便去问过聊斋先生这个问题，那时聊斋先生可被吓了好大一跳。”

说到这里，【白落漓】苍白的脸蛋上出现一抹难得的红润。

“嘛，扯远了，至于为什么我不按雪姬大人说的那么做。”

“只是单纯地因为，我不敢。”

【白落漓】摆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人类心脏的味道也许还挺不错的，但一想到要把手伸进那种黏糊糊湿哒哒的里面，就感觉……”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作干呕状。

“还挺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