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怜镜!不要进去!”

电梯门刚一打开,夏然就大喊,教室里的师生受扰,一位目光炯炯的老师走出教室喊拦他。

“这位同学,上课时间请不要……”

夏然哪里有空管这些,走廊路宽,那头发花白的老师只在门口喊停,他直接绕远不理,直奔厕所而去,嘴里还一直喊着怜镜的名字。

教室里的学生见到这样一位“痴汉”,不由得掩嘴笑,课堂里没了老师,顿时乱成一锅粥。

他从业十余年,还未见过如此厚脸皮又不服管教的学生,愣怔片刻,顶着一张红怒的脸,背着手气沉沉地跟了上去。

怜镜刚推开厕间的小门,隐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当即停下动作,看向紧闭的外门。

“怜镜!别进去!”

声音由弱及强,越发清晰。怜镜将手从门把上拿开,心里顾虑重重,正想出去。

这时,另一个紧闭的厕门忽然打开来,一个大众脸的男生从里面跳出,背着通风的窗户,手里握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瓶。

他二话没说,猛地将玻璃瓶向自己脚下投掷。

怜镜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越发接近地面的空瓶上,伸出脚,柔软的足尖迅速而准确地,用软布的鞋面接住了险些要在地面上摔个粉碎的玻璃,像停足球似的,一个踮脚,玻璃瓶就到了自己手里。

有惊可险,可等到她再望向前方,想要袭击她的男人已经了无踪影,只有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几缕凉风。

“砰—砰——砰!”紧闭的门外传来三声重响,仅被磁铁吸住的门遭人撞开,血淋淋的地面、破烂大半的洗手台、被一只脚踩在地上的头颅,还有撞开门迎面冲来的夏然……确切的说,他是被迷难硬推到门上的。

夏然没了重心,眼看着就要摔在还残留着水渍的瓷砖地面,怜镜几乎是下意识冲到他面前,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将人提了起来。

“好险……”人接到了,怜镜忽的吐出一口长气。

“都没事吧?”门外,是一脚踩着南林脑袋,一脚踩住他手的迷难。

“没事。”夏然看着怜镜的脸,心里忽然生起一种无比亲密的感觉。

他重新站好,惊魂未定,感觉空气中有什么酸酸的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怜镜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迷难问:“大小姐,你手上捏碎的什么?”

“一个玻璃……捏碎?”怜镜看向捏在右手上的玻璃瓶,本来完好无损的瓶身,已经碎成一堆玻璃渣子了——多半是接夏然的时候手里也没注意,把瓶子捏爆了。

怜镜忙把还存在手心里玻璃碎渣甩到地上,而被踩在地面上的南林,咧开一张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笑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打斗声响的老师喘着粗气,捂着肚子,佝偻着腰站在四人面前。

“他没事吧?”

病房内,怜镜问焦急地询问女医。

“按检查的结果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怜镜又问:“那瓶子呢?”

“玻璃瓶碎渣的检查结果还得再等等。”

女医拿起病厉,提笔在纸格上洋洋洒洒地写上几团字:“在那儿之前,两位最好还是在家医院待着,等碎片成份的检查结果出来。”

“好,麻烦你了。”

怜镜送走女医,被迫躺在病床上的夏然也坐了起来。

“小然感觉怎么样?”怜镜挪步上前,跟他一起坐在床边。

夏然坐得直挺,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两边,撑着柔软的床面:“没事啊。”

身体一切正常,呼吸、面色、四肢……所有机能和肢体毫无异样。

只是……他突然觉得,怜镜长得很顺眼。

她的脸型细柔,眼里时刻透着对自己的关心,刚才和护士问话时,动人的声音从嗫动的唇里吐出来,好像带有某种魔力一般。

“你在……看什么啊?”

怜镜感受到他热烈的目光,还以为是脸上沾了脏,抬手摸摸,光滑的脸皮上并没有咯人的突起或黏软的异物。

“没……”夏然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升起几分淡红。

怜镜最满意他这种表情,恰好又是在无人的病房里。

大开着通风的窗口,吹进初冬温暖的柔风,它还没到能把人冻得缩脖的时候,特别是在日头最盛的下午,还带着一点别样的清新气。

两人就这么坐着,距离靠得极近,好像两块被人捏住不住互相粘靠的同性磁石。

夏然低着头,撑在床单上的手扣进被单里,对于两人稍显暖味的距离不拒绝,也不回应。

明明上次,两人才争吵过,明利述害,最后还做出了某种交易。可到了现在,好像一切都被两周的时间化为了虚无,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最近在干嘛?”怜镜也弯下腰,斜着脸去看他。

“最近跟迷难和温清她们住一起,每天就是三点一线,跟平常时一样。”

声音很平淡,仿佛多年的老友,不像以前那样,似乎时刻隔着一层塑料袋似的生疏,又好像话里藏刀似的“夹心话”。

温怜镜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两周不见——你有想我吗?”说着,忽地站起来,她感觉到颈脖间有点微麻。

上回的事他不提,但发生过就是发生过,现在说话就该直白一点,如果再像以前那样,走不明关系的暖味路线,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有想。”

回答出乎意料,怜镜本来还做好被他酸几句的准备……

伤人的话在后头吧?自认为对夏然有一定了解程度的怜镜这样认为。

夏然仍坐在床上,眼珠子恍如被人扯住线的风筝,直往她身上飘:“但做的都是一些不太好的梦……”说到后面,夏然说话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惭愧,好像是因为他没对温怜镜做好梦是一件错事。

异样的感觉。

夏然诧异于自己的回答,暖味的语气,却不受控制。

她的每句问话,他都忍不住照常的,如实的答。

怜镜感觉颈脖间的项链变了一条通了电的铁线,后颈的一块肉受不住的抽动,吓得她坐到他对面的那张病床上,一句话也不说,闭着眼平复心气。

“你生气了吗?”

很不幸的是,床的对面,软软柔柔的声音又飘到耳边,好像盛在杯里泡冒过杯口的酒水,担心的味道已经溢出来了。

“没有生气啊。”

怜镜睁开眼,凝住气,把注意力集中在地面。

她知道,这里不能留得太久,夏然的话不能全信,他的关心肯定带着其它目的。她对这种交易似的关心倒不觉得反感,只是时候不太对……

再待下去的话,会出洋相的吧?

“如果…… ”她本来说没事要走的。但在床板细微的吱呀声中,一个身影强硬地闯进了视线。

夏然蹲在面前,长袖子遮住了半边的手,青涩的脸上一双明眸,带着无限赤诚似的盯着她:“很热吗?你流汗了。”

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只要轻轻一抱起来,就好像可以藏在任何地方。

自身对于这种身型和幼稚脸,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但在外界,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项链,变成了一条用电拧成的麻绳,把她后颈的肌肉电得不断跳动。

是该抬脚走,还是顺应着气氛,顶住项链的压力吃一口青苹果……

“我帮你开空调吧。”夏然说着,就想起身。

怜镜阻止道:“空调太冷……”

“那我帮你找东西扇扇。”夏然说着,扭头看向桌面,空无一物,就摆着个果盘,“好像也没东西扇。”

“帮下我吹下好了。”

怜镜克制地转过视线,抬关仰面看向喷涂着白色的天花板,额头上净是冷汗,颈脖间越发麻人的电。她不想在倒在床上抽搐,但又想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

脑海在交杂的矛盾的夹板中,硬生生地挤出一个人来:那个被抬走的“监护人”,

人没死,昏着,就住在隔壁的病房。

她的手上,一定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吧?就算被换成了病服也不打紧,换下的衣服还存在储间,抓紧时间去,运气好,还能拿到她手里的指令锁,到时候推委说是迷倒她的人顺走了,那不是正好?

说干就干!

怜镜心思一活络,对夏然的臆想少了,颈链传发的电流倒还真减弱了不少。

“我去——”

怜镜两腿刚想站立,膝盖上竟然覆上一双柔暖的手……

这手没什么力气,蜻蜓点水般盖在腿面的布料上,但那种真实的触感,立即传送到大脑,不由自主往下一看,夏然果然跪在了地上。

无人的病房、可爱的小东西、钻到床底下才能看到的膝盖……

怜镜脖子上的项链放出的电流,猛然增大反弹,如同一排针似的戳在脖子上。

是她说让自己吹的……

夏然也很无辜,他尝试过抵抗,但她刚才说过的话,却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最后成了强迫症患者眼中,一块砌歪了的瓷砖,在黑板上磨动的指甲,那难以忍受的吱呀声。

好像一定要给她吹吹额头,才能解热,而空调和扇子之类的,因为她没说要,就全不管用。

心绪大乱的怜镜,勉强稳住心神之后,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流到了下巴,痒丝丝的,刚想伸手去擦,忽然被一阵凉风吹掉,直直坠落在膝盖的那双手上。

等她正视前方,只见夏然的唇忽开忽合,凉风就从里面不断地吐出来,一抹柔软的红藏在白齿之后,好像在躺着等她去用。

他神色正常,淡然中带着怯红。

从见面开始保持到现在,夏然的服从,让怜镜产生一种他会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错觉……或许,不是错觉?

怜镜额头又沁出了几滴冷汗,身体也因为电流微微颤抖,她一点点抬起手,强装出一抹镇定的笑:“可-不是-吹这里哦!”

说罢,手掌已经盖在夏然的头顶,猛地往下按。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