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颈下毛骨悚然的蠕动，寒毛直竖的史奎尔猛地坐起身。
扭头望向后方，她刚才枕着的居然是……
莫斯提玛的腿枕。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虽然这位真菌怪人没有五官，也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定型的身体还一刻不停地扭动，可史奎尔就是能感受到他的关切。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Boss的刑讯手段有些太过激了。”
那何止是过激。
这会儿回想起来，史奎尔仍感到毛骨悚然，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烧烤料的咸味，生理上的不适也再度浮现，顿时犯恶心。
“额，谢谢关心，但暂时还好……”
“不必道谢，我们也完全无法食用菌菇，所以能理解这种酷刑有多么残忍……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希望不会给你留下心理阴影。”
这份理性又温柔的关照与安慰，让史奎尔的少女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
哦，脑子！在这里停顿！
身为男人，睡男人的膝枕，被男人关心，居然还对男人心动……
单身三十五年，史奎尔对女性都不曾有过这般强烈的悸动，这难道是少女之身带来的诅咒？
不行，我可是男人！
史奎尔开始猛击自己的脑袋，驱赶杂念。
努力摆正心态，她才问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Boss和其他部长都离开了吗？公审的结果呢？”
“不必担心。”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旁沙发上的金发秘书。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玛雅，是大统领的秘书，应该还记得我吧？”
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史奎尔当即正襟危坐。
“当、当然记得，玛雅大人！”
“嗯，刚才也是不得已而为，希望你不要见怪。”
这能忘记吗？不久前给自己喂烤鱿鱼的就是她！
虽说是大统领的命令，但要说一点都没怀恨在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大统领的秘书，而自己只是个下级怪人，云泥有别的身份令史奎尔敢怒不敢言，只能堆起笑脸摆出识大体的态度。
“不不不您实在是多虑了！我十分理解各位大人对组织内部安全的担忧，绝对不会有因此有任何不满！为了洗清嫌疑，我会接受组织的所有安排！”
可事实上，她很想问问能不能申请工伤抚慰金，但精神伤害很难定界，大概率是拿不到的就是了。
“那……玛雅大人，组织上愿意相信我了吗？”
眼下，史奎尔只关心自己的嫌疑是否被洗清。
“当然，这正是我留下来的理由，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部长，眼下这间会客厅才是审讯室的真实面貌。”
“啊？”史奎尔的大脑无法跟上状态。
眼前是中世纪城堡风格的会客厅，沙发、茶几、壁炉，之前那张的气派大圆桌不见踪影，面积小了许多，也不存在什么内室大门。
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间房间。
玛雅推了推眼镜，接着解释：“这场公审不过是Boss为了验证你的身份而创造出的梦境。”
“梦境？”
“没错，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在Boss操纵下的梦境，包括你吃下去的那板盐烤鱿鱼，所以，你把它当成一场噩梦就好。”
那还真是让人难以忘却的噩梦。
“不过，我们也由此确认了你的身份，恭喜你了，史奎尔·柔先生，你的嫌疑已经彻底洗清了。”
玛雅的语气毫无波澜，但史奎尔可没听出半点恭喜的意味。
不过，她还是将员工卡还给了史奎尔。
“呼，意思是我可以下班了？”
史奎尔已经受够这一天了。
不过，显然她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不，在下班之前……”
叩叩——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打断了玛雅的话语。
“来的正好，请进。”
穿着白大褂的少女从门外探头进来。
“玛雅小姐，我来了！”
“快请进，芙兰博士。”
玛雅朝着少女招招手，后者便脚步轻快地走进会客室。
不过，这么年轻的博士还是出乎史奎尔的预料。
“给你的报告都看过了吧？”玛雅问道。
“看过啦！不过亲眼所见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蓝色挑染的短发上别着可爱的发夹，脸上挂着清爽笑容，名为芙兰的少女，正满眼好奇地围着沙发上的史奎尔打转。
“哎呀！改造怪人使用假面英雄风格的驱动器，却变成了魔法少女？真让人好奇，世界树科技到底用了什么技术才能做到这种事？我好想知道哦！”
她的打扮很独特，那身研究员标配的白大褂下，却穿着时尚的JK制服，衬衣的下摆也高高低扎起，露出少女纤细的腰腹，腰间还用皮带挂着枪套，枪套内塞着一把体积略大的白色手枪，正随着少女的步幅摇晃，拍打着英伦风的百褶裙。
最终，芙兰在史奎尔面前立定。
她伸手将坐在沙发上的后者的下巴勾起，弯腰俯身，凑近打量着面庞。
在这无法忽视的Gachi距离，史奎尔也被迫与之对视。
自称研究员的少女五官端正，还化了漂亮的妆，被这样现充气息爆棚的少女注视，大龄单身的史奎尔只能尴尬地躲闪对方的视线。
“哎呀~可爱的小妹妹，还会脸红……所以，你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那个怪人魔法少女？”
被当成小女孩了，但紧张的史奎尔却憋不出一句话来。
玛雅点点头，替她介绍道：“嗯，这位就是史奎尔先生，我想请你搞清楚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能麻烦你带她去改造部吗？”
“当然啦！我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嘛！”
少女拽着史奎尔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并伸手勾搭上她的脖子。
“跟我走吧！史奎尔妹妹，姐姐我带你去改造部检查身体~！”
“……那个，小姑娘，我原本是男的，三十五岁。”
“啊？啊呀！”
这话一出，少女立即松开手，并和史奎尔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语气和笑容却没有半点变化。
“原来是史奎尔大叔啊！”
这后退半步的小动作，微微伤到了大叔的心。
“你还是那么粗心，报告里明明有写。”玛雅也扶额叹道。
“哈，我的关注点都在这台驱动器上啦！快走吧！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现在的身体了！”
说着有歧义的话，芙兰开始拽史奎尔的胳膊。
“好了大叔妹妹，让我们先回改造部再说。”
“……那是什么称呼？”
“只是陈述事实啦，大叔~”
二人离开审讯室，走进电梯间，芙兰才接着问道：
“大叔之前是怪人吧？是由哪位博士改造的？”
“额，不记得了。”
“怎么会，如果没有离职，强化改造应该也是由同一位……”
史奎尔尴尬地打断。
“不，我没有接受过强化改造。”
“咦？为什么？”
芙兰显得诧异，以史奎尔的年龄显然不会是什么新手怪人，这么多年居然没有接受过强化改造，也没从公司离职……
虽然不情愿，但史奎尔只好解释:“我作为怪人的能力很弱，没有业绩就没有机会强化。”
作为怪人这是个很丢人的话题。
“但不强化就没实力，没实力就没法创造业绩吧？”芙兰问。
“唉，没错，所以我就卡这儿了。”
史奎尔耸耸肩，自嘲中带着中年人的无奈。
芙兰因此安慰道:“放心吧大叔，你这次立了大功肯定算业绩，强化就交给我了！”
电梯停下，抵达改造部楼层。
打开门，迎面就是改造部的前台，左右延伸的走廊两侧都是改造病房，研究员们在那里对怪人进行改造、调整、强化。
史奎尔上次来这里还是他第一次接受改造的时候，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改造部的变化也很大，所以她看着有些陌生。
“改造部，安保机器人的数量还真多。”她说。
几乎每间病房前都有健美先生似得仿生机器人，他们的造型实在辣眼睛，至少在几年前，公司里还没有这群肌肉玩意，可最近却到处都能看到，整个公司都散发着蕉灼的气息。
对此，芙兰解释道:
“你知道的吧？改造中的怪人容易出现被野性支配、失去理智的状况，改造后的能力又五花八门，拘束措施不可能面面俱到，时不时就有改造中的疯子跑出来，所以改造部的安保级别很高。”
怪人说到底是给人类注入非人类的因子，在调谐的过程中，这些注入人体的因子会短暂占据上风，然后逐步下调来找到能维持理性的平衡点。
当然，和因子的适应性越高的怪人，实力往往也就越强。
“听起来很危险？”
“不危险，拘束措施也是会升级的嘛！技术部的安保机器人也在更新换代，改造部很安全的啦！”
听芙兰这么说，史奎尔的右眼皮不知为何跳了跳。
她被带到一间多功能检查室。
“好了，大叔妹妹，你去那边躺下吧~”
不大的检查室中央摆放着一张无影灯下的手术台，就像是要把靠墙的每一尺空间都沾满，周围堆满了机械臂和各种检查设施。
“记得把衣服脱掉，内衣也不用留～”
“……怎么又要脱衣服？”
史奎尔回忆起那个屈辱的梦境，因此不太情愿。
“我跟你说哦，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大叔的脑袋里都是废料嘛？想什么呐！只是请你换上手术服而已，你那身裙装太厚实，会影响检查结果的。”
原来是换手术服，史奎尔犹豫了一下。
“倪克斯，脱掉我的衣服。”
【了解，解除服装……已完成。】
自上而下的白光掠过全身，黑色洋裙化作发光的像素方块消失，史奎尔转眼就成了光屁股。
“啊呀？魔法换装可真是方便~”
芙兰称赞着递来手术服，那锐利而好奇的视线却让史奎尔感到不自在和羞涩。
手术服用超薄的材质制成，如同蚕丝般冰凉柔滑，又很有弹性，虽然外观上看是类似睡衣的宽大款式，可穿上之后却又逐渐收紧，变得贴身……
低头望去，陌生又熟悉少女的身段一览无余，在手术服下若隐若现地展示着，有种难以言喻的……情趣感？
史奎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窘迫，虽说这是自己的身体，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爆炸，她连脑袋都不敢低……
这、这种不知廉耻的服装真是手术服吗？
简直比不穿还要糟糕。
史奎尔面红到耳根，芙兰却毫不在意地解释道:
“别担心！这种一次性手术服遇到体温就会收缩，等定型的时候颜色也是不透明的，就像是战斗员的紧身衣一样。”
“冒昧问一下，为啥设计成这样？”
“你想想，怪人们的体型差异有多大？寻常的手术服尺码根本不可能满足所有怪人的需要，而这种自适应手术服就刚刚好~”
“……开始检查吧。”
想着配合就能早点下班回家，史奎尔只好硬着头皮躺在手术台上，摆出一副人仍摆弄的姿势来。
可不曾想到，这张看似普通的手术台竟然突然弹出无数绷带，死死扣住她的腰腹、手腕和脚踝，将她整个人固定在了床上。
“芙、芙兰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史奎尔惊恐地大叫起来，芙兰却只是随口答道：
“别紧张，那是防止怪人在检查时乱动的保险，老实躺着，这只是一个无创伤检查程序，很快就会结束。”
史奎尔感觉自己像是被送上了屠宰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和的光线从头到脚扫过自己的身体，那些先进的传感器和扫描仪正在收集她身体的所有数据，并显示在芙兰面前的控制面板上。
整个过程确实没有一丝疼痛，这倒是让史奎尔稍稍放松下来。
“你的身体很健康，非常健康……”
芙兰嘴里说着赞许的话语，眉头却微微皱起。
“但是我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你原本身体的数据……大叔啊大叔……你现在只是个纯洁、可爱、无暇的女孩子哦？”
就算被称赞，史奎尔也不会感到高兴。
毕竟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难道没办法变回去了嘛？”
“想要弄清你身上发生的变化，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台驱动器……它来自世界树科技的实验室？”
芙兰摸出两条数据线，以及一把手持电钻。
“我想在它的外壳上打两个洞，接入进去看看原理和结构。”
尼克斯驱动器采用了一体化的外壳，其表面没有任何接口。
“打洞？等等，先别动手……倪克斯，你有没有接口？”
史奎尔还不想把这条腰带搞坏，毕竟这是她变回去的关键，既然自己能与腰带交流，那或许还有更温和的做法。
脑海中响起倪克斯无感情的回答。
【倪克斯是一台数据黑箱，没有预留从外部访问的接口。】
“那，世界树科技的研究员们是怎么调试你的？”
【无需外部调试，我会自主学习和进化的能力。】
一旁的芙兰已经拿起电钻跃跃欲试了，史奎尔只好再次劝道：
“那你该想办法变出接口来，倪克斯，看到这位小姐手里的家伙没？不配合的话，你就要面临外壳被钻洞的悲惨命运了。”
【……这可能会引发危险。】倪克斯提醒。
“再这样下去，危险的是你。”
倪克斯驱动器沉默了几秒钟，白色的外壳上方露出两个接口。
“哇哦，能和这台驱动器直接对话？干得好啊！”
放下钻子，芙兰迫不及待地抓起两条数据线，准备将它们接入倪克斯的接口，她想看看这台神秘的驱动器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再等一下，芙兰博士。”
接入前，史奎尔忍不住警告。
“这样做太冒险了，我们应该先交给技术部检查一下。”
“放心吧！改造部也不比技术部差，我们有独立安全的内部网络，还有最先进防火墙保护，就算这个驱动器有什么病毒也……”
这么吹嘘着，她毫不犹豫地将两条数据线插入倪克斯驱动器。
下一刻，周围的检查仪器爆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火花四溅，电流乱窜，头顶上无影灯也承受不住过载而爆裂开来。整个实验室都被弥漫着电子设备烧毁时特有的刺鼻气味。
芙兰愣在原地，嘴里还挂着没说完的半句话。
“……绝、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