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她被绑在行刑架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她痛恨着自己的无力,在绝望与痛苦中,就连死亡,也成了解脱。
被噩梦惊醒的安娜猛然睁开了紫色的双瞳,她望着窗外遥遥升起的太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醒了?”
罗斯的声音让安娜的思绪回归现实,她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右手下意识地想要往大腿上摸,却摸了个空。
安娜全身都紧绷起来,她挂在大腿上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遗失。在她万分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罗斯缓缓开口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
安娜表情错愕,如若不是亲耳所闻,她难以想象那位在遗忘之地凶名赫赫的北山城主,居然会以关切的语气询问一个兽人。
她没有吭声,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尚且稚嫩的脸庞加上明显发育不良的体型,让她就好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但她全身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眼神中亦深藏着冰冷的敌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为择人而噬的猛兽。
罗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姿态优雅地端起面前的一杯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落魄的贵族终究还是贵族,即便已经失去了冠以家族姓氏的权力,但罗斯依旧继承了属于一名贵族的骄傲。
经历了上万次的练习,即便他的脑子再怎么不好使,也记住了有关贵族的礼仪,纵使他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用。
而此刻,这个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正烦恼着要怎么和这只咬人的小猫咪进行交流。
他的内心忐忑不安,却又有着一分兴奋。就好像是一个怕生的小孩子,遇见了一个新认识的小伙伴。
“你要听我讲《勇者传说》吗?”
现在,这位内心幼稚的孩童,正将自己视为最珍重的宝物,分享给新认识的小伙伴。
安娜目露疑惑之色,嘴巴仍闭得紧紧的。在兽人之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人类的卑鄙,比深渊的邪神还要恐怖。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论罗斯说什么,自己绝不会吐露半字。她宁愿相信邪神,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类。
早已习惯被冷漠对待的罗斯自顾自地开始讲述起来,本决定充耳不闻的安娜却不知不觉中被罗斯的故事所吸引。
当她听到勇者拯救了兽人部落后,却是发出了不屑的笑声,以更为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罗斯。
在人类眼里,兽人永远都是低贱的。怎么可能会有一名人类,会愿意为了兽人,去挑战邪神呢?
安娜认定罗斯是想用这种骗小孩的故事,来欺骗自己。她樱唇轻启,以无比嘲讽的语气,向罗斯开口道:“那么,尊敬的勇者大人一定也会分出珍贵的食物,来救济我们这群被遗弃的兽人们了?”
罗斯哼了两声,道:“这是肯定的,如果是勇者大人的话,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安娜露出更为讥讽的目光,道:“那么,你愿意救济我们吗?勇者大人。”
她特意在“勇者大人”四字上加重了语气,意在嘲讽罗斯的虚伪。可罗斯听闻后却是微微愣神,就连端着茶杯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极为不自然。
“哼哼,勇者大人啊……勇者大人……嘿嘿……”
他的神色开始变得欢快起来,嘴角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当然没有问题,你们需要多少的粮食?”
安娜脸上的讥讽之色瞬息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错愕之色。她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罗斯许久,仍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另有目的还是另有目的。
总归不可能是真心诚意。
“怒炎大人!”
财政长兰斯急匆匆地推门闯了进来,他的脸色焦急万分,脸色有几分阴沉。
“那些贱民要造反了!”
罗斯目露疑惑之色,道:“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呀?”
兰斯面露犹豫之色,迟疑道:“是今日的施粥活动出现了点小问题,那些贱民意见很大。”
施粥活动……罗斯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从艾尔伦·怒炎那里得到的记忆,下意识地问道:“是因为粮食不够吗?”
“不,是因为他们喝到的全是沙子煮起来的汤水。”
作为听众的安娜目露深深的讥讽之色,而罗斯仍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兰斯,道:“为什么会是沙子?不是有二十斤的粗粮吗?”
兰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二十斤粗粮他贪了十斤,剩下的十斤粮食早已交给了下面的人。结果出现这种情况,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未见过黑暗的罗斯完全想不到这是为什么,他一脸天真地对兰斯说道:“如果他们不喜欢有沙子的汤水,那为什么不给他们吃面包呢?”
兰斯神色错愕,他完全不知道罗斯这句究竟是不是在嘲讽他。可罗斯·怒炎本身,就是这最大的得益者。
他只能对罗斯解释道:“怒炎大人,北山要塞总共的储备粮食,并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吃上面包。而且那只是一群贱民,根本就不配吃什么面包!”
罗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所以只要粮食够多,就能解决问题了吧?”
兰斯眉头皱得很深,他发现自己竟已经看不透罗斯·怒炎的心思。一念至此,他开始以试探性地语气问道:“怒炎大人,你莫非忘了我们北山要塞的土地贫瘠,很难种植出粮食吗?”
罗斯歪了歪脑袋,他根本就没有听出兰斯语气中的试探性,用相当纯真的表情说道:“所以,我们是没有地方弄到足够多的粮食吗?”
“不,是有的。”
当兰斯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凝重之色,却不敢外露半分,仍以无比恭敬的语气对罗斯说道:“神殿,有足够的粮食。”
神殿,信仰古神之人所属的势力。与象征混乱的邪神不同,古神代表着秩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比邪神要安全。
对于蚂蚁来说,犀牛和老虎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么,为什么不向神殿借一点粮食呢?”
当罗斯以无比天真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兰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不敢再往深处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己这是正常的,同时对罗斯笑脸相迎,道:“他们……可能不会太想借我们。要不然,怒炎大人您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