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烈从商铺追了进去，大火还在燃烧，黑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更是灼的他鼻子、眼睛生疼，只能眯着眼睛勉强看看周围。

恐惧对于如他这般的人而言是种很奢侈的情绪，他看到了头顶摇摇欲坠的着火的横梁，却并未让他有一步的停留。他在门口已经将围巾沾上了水，这样在这高温下勉强可以保护一下口鼻。大火之中真正可怕的不是火焰，而是那足以烧毁内脏的烟尘。

大火中很难分辨原先的家具都是什么，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哪里是楼梯，哪里是后门。他快步从后门冲出去，左右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小巷的两端都没有人影。

跑这么快，难道是邪物？或者……又是猫？

他环顾四周，仔细聆听，想要找到方才听到的脚步声，然而除了身后大火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

他蹲下了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只见地面上残留了些许不自然的黑色灰尘，顺着那黑色的灰尘往前走，他忽得听到前方围墙的对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怎么样了？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那声音焦急无比，出自一位中年女子。

“给你。”那是一个清脆的声音，乍听声音，分不太清是男是女，但那声音娇气的很，不像是男生会发出的声音。

他随后一个小跳攀上了墙，墙上恰巧有个破洞可以看到另一侧，只见高高的围墙的另一头，是另一个小区里的小道。

此时一男一女正站在一起，他们的对面，是一位……

什么东西？

黑——

通体的黑——

有着人形——

是邪物？？

这是他看到君欢第一眼时的全部反应，这一眼印象实在太深了，深到许多年后他还是觉得，如果君欢当时不说话，自己一定会把他当成煤球成精的。

黑，太黑了，无论是手、脚、脸、衣服全都是黑色的，就好像那是煤块拼了少女的形状，只有眼睛还是干净的。一米五左右的个头在高中生里都不算出众，不过倘若是邪祟之物能聚集成这样的大小，就已经不容小觑了。

他还在琢磨君欢到底是什么玩意的时候，便看到君欢从手中将一团黑色的东西放入了女子的手中。

那女子伸手接过那团黑色的东西，脸色显得诧异无比，手抖的厉害：“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呢？”

君欢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拍出了一片黑色的灰：“就在这啊。”

那团漆黑的东西还很柔软，在她的掌心晃动着。

那女子的声音颤抖着，面容显得万分惊惧，全身都颤抖起来，声音满是惊惧：“什……什么意思？”

“你让我驱邪，我便帮你驱邪。这是他的心，你要烧掉也好，吃掉也好，随你的便。”君欢的声音显得很随意，就好像再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司烈仔细朝着那团黑色的东西看去，但是除了黑，根本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

驱邪……心脏……？

虽然分辨不出来，但司烈很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用手随便去触碰任何人的心脏，不管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

这个自走人形黑煤精，不太对。

“你！你！！！”那女子失声惊叫道，手中的肉块也因为过于颤抖而掉落下来。

但少女眼疾手快，一把便在空中接住了掉落的肉团，语气有些惋惜：“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你要是不要送给我也好。”

旁边的男子早已怒不可遏，他用手突然抓住少女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怒嚎道：“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被提起了衣服，那少女的原本有如游戏般随意的神色，多了几分玩味。她丝毫没有惧意，面对愤怒的体型远大于她的男子，她却用着游戏般的口吻说道：“怎么？你想对我不敬？你们请我驱邪，我便驱了邪，你们却又不满意。难道是打算吃·掉·我·吗？”

她说着，还十分刻意地歪了歪脑袋，一头的头发披散下来，掉了一地的灰，染黑了男子的衣服。

那男子本就极怒，见君欢如此，怒嚎一声，便将少女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被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她的喉头也跟着喊出了一声：“哎呀！”

然而那一声叫的特别做作，嘴角甚至还有笑意，就好像这只是在玩而已，就好像她不是被摔在地上还被男子的膝盖卡住胸腹，而是跌在了什么软软的床上一样。

男子的膝盖抵在了她的身上，他的眼睛有如冒火，声音嘶哑地咒骂道：“你踏马还笑？还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君欢呼吸有些困难，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起来，却也还是在笑道：“剩下的，不是都交给你了吗？”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人呢！！！”

他说话间，已经握起硕大的拳头，那拳头看起来有她半个脑袋大。这有如巨锤一般的拳头，没有忍上几秒，就狠狠地轰击在了少女的脸上。

“说啊！！”他咆哮着。

“啊！”君欢惨叫了一声，她的身体比起那男子的拳头，显得那么的弱小。司烈觉得，这一拳头下去，即使看到什么红白一地的画面也不足为奇。

“说啊！！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一拳，又是一拳，又是一拳，每一拳都力逾万钧，每一下都狠狠地落在了少女的侧脸，甚至，少女脑袋下面的地面都被轰击碎裂开来，一柱血流从漆黑的少女头上流了出来。

红色，在黑色上显得那么夺目。

旁边的女子跪在地上，捂着嘴泣不成声，两眼泪水不住的往下流：“你，你这个混蛋！！没人性的东西！！啊，啊，我可怜的孩子啊！！我们请你驱邪，你却，你却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明明是个女孩，怎么能做出这么没良心的事！儿子，儿子妈妈对不起你……”

君欢显然没工夫回答她的话，现在的她，显得那么气若游丝。但即便气若游丝，她却依然在笑，就好像在嘲笑男人没吃午饭一样。

但男人也没有停下手，那拳头一下一下狠狠地落在了她的脑袋，即便看起来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他却依旧没有收手，反而还变本加厉，就好像这么做能够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一般。

那样的拳头，恐怕连铁块都能砸出个凹痕来，那女孩子被这么打，怕是……

“你不出手吗？”司烈身边忽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司心过来了。

司心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根本没有听见。

“不出手。”他答道。

没有出手的理由，因为复仇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人与人的恩怨，他并不想多做掺和。

少女的嘴角眼角以及耳朵，都溢出了红色的血，她脸上的黑色的灰，也被男子的拳头打散了许多，终于显出她那本应该干净的脸。

果然只是个人么？司烈这么想着。

那脑袋看起来好像都已经变形了，但即便这样，依旧能隐约听见她在用很沙哑的声音在笑。

她是在寻死吗？

那男子锤累了，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大喘了两口气。少女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生死不明。

然而，男子还是不满意，又是一拳一拳地砸下来。

大火还在烧着，消防车来了，那特别的警报声掩盖了周围的喧闹。

男子终于累了，停下了手。他的手下，少女的脸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凹痕，一动不动。

早该死了吧？

“走吗？”司心小声问道。

司烈摇了摇头：“等下。”

司心叹气道：“你竟爱看如此画面。”

司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围观着。

“怎么样了？”那边的女子小声地问道，啜泣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无比。

“应该是没气了。”男子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手，就好像做了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一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释然。

而另一边的女子，则怔怔地看着少女的身体，发着呆。

她的脸上那是痛苦吗？不，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麻痹。

男子走到了女子身边，将女子搀扶了起来：“走吧，都结束了。”

“结束了……”女子呆呆地重复着。

“咯咯，咯咯咯……”如同黄雀般的笑声，忽得又从地上的少女口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