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北染有过推论和探讨,自己也在刚刚开辟了一些新的思路,但是这些都不能说,至少不能在白珉石的面前讲。
这个坐在自己面前满脸和善、酷似少年的“老者”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尚且不得而知,他虽然嘴上和魏璇叫“主人”,但是到底是敌是友却还一时看不清楚。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无论能不能谈都必须要谈,秋见只能摆出尽量和善、平常的表情说道:“那您先说,您怎么看?”
“哦?要先听我的看法啊……让我想想啊……‘天灾’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什么不是。”
“什么都不是?”
“没错,什么都不是。”
“那您为什么要和我谈一件什么都不是的事情呢?”秋见反问道。
“哈,那是因为‘天灾’在我眼里是件什么都算不上的东西,但是对于您来说却不一样吧。
据我所知,除您的姐姐外,您所有的家人都已经殒命在‘天灾’的紫色流焰里了,您原本幸福的家庭也化为了泡影,可以很严肃的说——您在‘天灾’中失去了一切,对于一个失去一切的人来说,对于夺走自己一切的大灾难可能会有更加独到、深刻的见解。”
“……有一说一,你们随便调查别人背景的这种做法够让人厌恶的。”
“请别这样说,我们这样做只是迫不得已的,在与朋友的合作上,我们一向是真心换真心的——您要不要再喝点茶?”
秋见看着那冒着白气的茶杯轻声道:“不了……不必了。”
“那您现在愿意说吗?”
“……没什么不愿意说的。”
秋见看向窗外掠过的汽车,看着那闪烁的尾灯,看着路边交替辉映的光点。
“‘天灾’……对于我和老姐来说是一件很一般的事情。”
“很一般?”
“嗯,很一般……失去父母时,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突然消失,虽然很小,但是我知道什么是‘死’,‘死’……就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然而那时的我没有能够思考这些的能力和时间,我和姐姐被送到了满是孩子的孤儿院里,在那里被欺负、被排斥,在过了不知多少天的折磨后,我见到了我的继父。”
“许海隐是吧,那个卖烧烤、做叉烧饭的。”
“是,许叔他来的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他穿着一身不是很新的西服,然后带着我和老姐回了家,那一天我们又有了家。
有家之后,我们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上学、读书……直到现在。”
“期间您还交了几个朋友,不仅如此还和‘神明’扯上了关系。”
秋见眉头一皱,他本就轻的声因中忽然多了几分沉重:“你们还调查了北染的事?”
“当然,我们知道北染小姐既是暗中‘神明’还是活跃在明处的‘黑色骑士’,不过这些话题就不是现在该谈的了,继续谈‘天灾’的事情吧。”
“……你们会对北染出手吗?”
“唔,看来是避不开这个话题了啊……放心好了,我们是不会对北染小姐动心思的,她……算是我们的同伴。”
“算是?什么叫做算是?”
“……是但是不完全是。”
“你们觉得她会威胁到你们?”秋见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冰冷。
“不,应该说她会威胁到我们。”
“我们”这两字被加重了,秋见不由地一愣,他明白白珉石所说的那个“我们”也包括了秋见他自己。
疑惑与不解拧弯了秋见的眉头,思考片刻后,他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北染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她终究是‘神明’,必要时,她会抛弃人类,走到人类的对立面。”白珉石放下茶杯淡淡道。
“……我不相信。”秋见低着头,来回扳弄着手指。
“信不信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是由现实决定的,就像我们不愿相信‘天灾’发生过,但是‘天灾’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它摧毁了我们的一切、带走了我们的亲人……所以,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来——说了这么多,秋见先生到底想要怎么看待‘天灾’呢?”
白珉石的目光忽然变得炽热了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秋见,等待着这个少年给出一个可能不算合格但至少说的过去的答案。
秋见看着白珉石的眼睛再次低下头,沉默片刻后,他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良久,他轻声道:“我不知道‘天灾’到底是毁了我还是造就了我……但无论如何,我的生活确实被打乱了,可即便已经乱成一团,我也只能这样笔直的走下去……我能做的只能活好当下。”
白珉石沉默的听完,没有说一句话,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灯光也越发稀薄,渐渐的,整个车内暗了下来,遥远的天边划过红色的信号,呼啸的风顺着车窗拉下的缝隙带来阵阵鸣响。
良久,一缕微光洒在了二人的脸上,白珉石看着秋见,秋见也在看着他。
“活在当下啊……确实啊,活好当下才是重中之重……秋见先生,我大概明白主人他为什么会选择你了。”
说着,他伸出了手,秋见看着那只白皙如玉的手犹豫片刻后没有握上去。
白珉石看着秋见不由地笑了笑,他伸回手去轻声道:“……看来咱们还暂且做不成朋友啊。”
“……我不想和你们把关系搞僵,小羽他在你们的组织里,你们随时都可能对他下手。”
“……我们是不会对自己的同伴下手的,秦羽他毫无疑问的也是我们的同伴。”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和你们站在一条线上,因为我只能和那几个人站在一起……那是我们约定好的。”秋见的眸子如鹰般锐利了起来。
白珉石眼中的深潭有了些许波动,他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声道:“看来如果要把您拉到我们这边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不要对他们出手,如果你们不想要和我为敌的话。”
听闻此言,白珉石的笑意更盛了,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我越来越觉得您有意思了。”
说罢,白珉石掏出一张名片放在秋见的面前:“如果您需要我为您效劳的话,就请打这个电话。”
秋见看了一眼名片,随后放在衣兜里说道:“如果有麻烦的话……我会给您打电话的。”
白珉石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不便再说什么了。
窗外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秋见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到秀川了。
忽然之间,一种不好的感觉闪过秋见的心头,他猛地抬头望去,但是窗外什么都没有,然后那股贯穿全身的战栗感仍未消除,汗毛竖起,越发强烈的危机感在他的脑内疯狂跳动着。
白珉石轻声道:“秋见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轰鸣的撕裂声从头顶响起,车顶整个被掀开,狂暴的风从裂开的缝隙间如洪水般涌了进来。
“白先生小心!”
“黑色幻想者”的铠甲在一瞬间包裹了秋见,他猛地抓住白珉石,正当他想要拉住前方的司机时,一道炽热的光刃闪过,整个车被拦腰截断了!
轰!
爆炸声响彻了整条公路,被破坏的四分五裂的汽车化作疯狂的爆炸物向着四面八方奔去,燃烧着的火焰卷带着滚滚浓烟让这里瞬间化为了地狱。
“白珉石先生……请您躲到路边。”
秋见一边冷声说着,一边向着迷雾那边望去,在那滚动的混沌之中,一团扭曲的物体正发出着嘶吼向秋见走来。
秋见提起拟化的黑刀,向着那家伙冷冷的问道:“你……是谁?”
可是那东西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它巡着秋见的声音向这边缓缓移动着,透过烟雾,秋见看清了它的模样——
扭曲盘曲的身体像是一滩烂泥,但在那腐烂的基座上长着坚硬的骨架以及闪烁着银白光亮的数道钢刃,原本应该是头颅上缀着硕大的土灰色肉块,在那肉块上长满了亮银色的骷髅头。
恶心、恐怖、腐朽已经不足以形容面前这个怪物的畸形,庞大如肉山般的它缓慢的挪动着,那白骨森森的口中发出阵阵阴冷的低吼咆哮。
秋见看着面前这扭曲恶心的巨型怪物不由地感到一阵厌恶,隐隐蠢动的恐惧感让他原本的勇气退却了一些,他对着白珉石说道:“白珉石先生,请您快走。”
“秋见先生不必担心我,别看我这样,多少还是有些手段……”
“不一样,这个东西不一样,它……有种很危险的感觉。”秋见的声音忽然强硬了起来。
白珉石不由得一愣,他看向戴着漆黑头盔的秋见,脸上划起意味深长的淡漠弧度,他轻声道:“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就先一步告退了。”
“走吧,顺着这边向南边走应该可以找到回市区的路。”
“明白了,那您……多保重。”
“再见……多保重。”
秋见说完便双手握紧了手中的黑刀,狂暴的黑色力量在铠甲中爆发开来,猩红的流光在秋见头盔之中露出骇人的威慑力。
他冷声道:“来硬碰硬吧,恶心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