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天认识的周铁树只有一个，那个在他记忆中不修边幅，留着细碎胡茬的憔悴男人，眼神中永远带着一抹不可名说的倦怠。

见周凡没有说话，姬幽继续说道：“我说的周铁树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周铁树，你的，父亲。”

周凡从沉默中恢复过来，重新变回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抱歉，也仅限于此了，对那个男人，我只是耳熟而已，如果你认为我会因此决定加入你们，那你们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周凡耸耸肩。

“你不想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旁边的洛羽蝶看不下去了。

“一个混蛋而已……”周凡轻描淡写。

“你看，你这不是因为他而感到愤怒了吗？”姬幽说，“说着不在乎，其实并非那样吧？”

“是啊，的确会愤怒，但他能给我的情绪也就这样了。从他抛弃我和妈妈的时候，我们就没啥关系了。”

说罢，周凡继续迈动脚步，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继续逗留 。

“那么，在你记忆里，他是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呢？”姬幽的话越来越锐利，每一个字都仿佛利剑，充满穿透力。

周凡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进。

“不错。”

看着周凡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洛羽蝶想要继续去劝说，现在她心里想的不是学院奖励了，现在她心里想的是，不能让一代传奇继续被他的儿子误会。

“算了，”姬幽拦住洛羽蝶，表情平静，“他会回来的，你没发现吗，他离开时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渴望了解真相的眼神，人一旦好奇起来，就会坠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

周凡离开那个让牢笼，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个远离市中心的僻静小巷，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往来的都是一些衣着朴素的农民工。

不过这个地方离周凡家倒不是很远，走了大概五分钟的路程，路过长长的地铁干线，在一个出租房建筑群前，周凡停了下来。

出租房外面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宛如五彩斑斓的蝴蝶，空气里弥漫着古老故事般的霉味。

他推开了自己房门，老妈在里面缝衣服，表情平和，见自己回来后，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回来啦？怎么样，在同学家过得还适应吗？”

一边说着，把手伸过来帮自己把衣服顺了顺，“我知道刚刚高考完，等成绩很煎熬，但是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反正结局已经这样了。”

“妈，我没事，这不是马上就要东西南北各自飞了嘛，我去叙叙旧。”周凡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微笑着说。

姬幽她们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啊，也对，不然自己这么久没回来，老妈铁定报警。

老妈突然靠近周凡，在他耳边压低了声儿说道：“那个来咱家的女孩儿，是你女朋友不？”

女孩？应该是指洛羽蝶吧，毕竟是不惜绑架也要把自己拉进苍蓝学院的，了解自己家情况这种事肯定也做了。

“不是，妈，我像那种有女朋友的人吗？”周凡回答说。

他可不想再跟那两个女人产生交集了，一个暴力狂，一个看不透但也不好惹。

听闻周凡这么说，老妈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女孩挺好的，有机会努力努力呗，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

“你高中时不让我早恋，这才毕业几天啊，就急着让我找女朋友了。”

周凡干笑着，和老妈聊了一会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房间里熟悉的配置让周凡有了实感，这之前发生的一切，让周凡仿佛从一个世界跳跃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事后想起，周凡才有些害怕，那可是超能力者，即便偷偷把自己做掉，恐怕也能轻易摆平。

她们提到周铁树，周凡的眉头皱了皱，那个他始终不愿意称作“父亲”的男人，即使他不愿意，他的确是自己的父亲。

记忆中那个男人只出现过三次，每一次老妈嘴上说着死远点，手里却做了一盘又一盘的菜肴。

老妈很在乎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反应很平淡，心安理得地享用完餐点后，就离开了。

他没有把这里当做家。

让周凡对他有所改观的是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下着雨，周凡看着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被父母接走，自己面对着倾盆大雨束手无策，直到那个男人在雨幕中出现。

男人的表情很严峻，刀削般锐利的面庞宛如古希腊雕塑般俊美，惊艳了旁边前来接孩子的阿姨大妈。

他一眼不发地走到自己面前，把伞遮在自己上面，任由自己的背部被打湿。

周凡也没有向他询问，冥冥中有一种默契地跟在他身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伞几乎都是在自己这边，男人满不在乎地淋着雨，嘴唇的颜色乌紫。

一路无言，他们两个这点倒是很像，从不主动发起话题，至少在那个时候周凡是那样的。

后来周凡就极力想要改变着一点了，因为他有点害怕，自己的身影会慢慢和那个男人重合。

他心里对此十分抗拒，千万不要走那个男人的老路，有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心里久久盘旋。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那时的周凡纤细敏感，周铁树只是做了一件所有当父亲的都会做的事，却在周凡心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象。

至少，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冷漠，他对这个家，还剩下一点一点责任感。

周凡还记得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世界上的确存在比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还重要的事情，孩子，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如果未来你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请遵循你自己的想法，不要为了别的任何人。”

这句话他那时不懂，现在全懂了，看来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遵循自己的想法吗？

周凡烦躁地从床上起身，他最烦这种选择了，摆烂算了。

“嗡——”

就在这时，他的屏幕亮了，发来信息的人的名字让他心里一揪。

“白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