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力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抱歉、让你久等了，牧子。”
虽然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实在太狼狈了。
但是，这个笑容成功地让对面的女孩笑了起来。
她捂着嘴的同时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没能忍住，彻底流了下来。
她既在笑，又在哭。
“抱歉......买果汁的时候路上发生了点意外。”海谷长出一口气，“下次再跟你解释吧，牧子。”
“没、没关系的！”
牧子一只手擦着眼泪，一只手连连摆动着，“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拥抱就贴了过去。
“笨蛋，没有人会丢下你这种可爱的女孩不管的吧。”
“诶、诶......”
“我总算赶到了。”海谷抚摸着她的脑袋，轻轻在她耳边说着，“等很久了吧？”
“唔嗯......”
牧子受宠若惊地把头埋在他的肩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或者说......不想说。
就这样享受着这一刻。
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牧子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甜甜的微笑。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主动出击讲起白天的事情，顺势彻底拿下牧子的欢心。
哪怕现在无法催动魔眼，看不到好感度，看不到情绪灵体。
海谷也知道这绝对是能百分百成功的。
但——现在情况有变。
至今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同时在多个女人之间徘徊的危险程度，以至于现在搞成这种场面——比起那日被小舟秋绘搞得遍体鳞伤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假如现在就彻底引导牧子和自己表白，也许某天危险的情况会再次无法想象。一旦波及到牧子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在良心的吩咐下，海谷决定还是暂时实行“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行为准则。
“下雨了，我们该赶快回去了。”
“嗯......”
“店长还在家等你哦。”
“啊！说的也是呢！”牧子这才睁开眼，“爸爸还在家里等我！”
海谷松开她，摸着自己的头笑了笑：“如果不把你安全送回去，我可没有脸面去见店长。”
“说的也是呢......”
牧子点了点头，忽然间瞥到海谷的手臂，吓得叫了一声。
“糟糕！海谷先生，你好像在流血！”
“哈哈，这不碍事，不碍事......”海谷装作疼到皱眉的样子，想从怀里掏出一卷新的绷带，却发现早已经用完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今天会出现这么多变故......
“海谷先生也太能硬撑了呢。”牧子佯装愠怒地鼓起了小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该先去医院的。”
“不，稍微包扎一下就好了。”
“但是，肯定没有绷带了吧？”
“额......”
“请稍等一下。”
牧子从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海谷裹上流血的伤口。
“疼吗？”她请示地看着海谷。
“不，不疼。”
“肯定很疼的吧？海谷先生真能忍啊。”
“哈哈......”
海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啊牧子，我是真不疼，不是谦虚。
“好了——”牧子系了一个松紧得当的结，“这样一来就可以止住血了。”
“嗯，我们走吧，雨下大了。”
海谷拾起地上那罐橘子汁，塞到她的手中。
“唔、好的！”
牧子欢快地答应着，而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我今天没有带伞，忘记看天气预报了。”
“没关系。”
一顶灰色的夹克很快举在了半空中，形成了简陋的「伞」。
“虽然不怎么大，但是躲躲雨还可以。”
“诶、脱掉没关系吗？海谷先生会不会冷？”
“没关系，我们走吧。”
“那、我就进来了......”牧子红着脸，凑近海谷的身边。
两人盖着同一件灰色夹克，漫步在雨中。
“要不我还是扶着你吧？”
“嗯，麻烦你了牧子。”
海谷苦笑了一下，实在没办法，一瘸一拐的。
“不，这是应该的。”
她搀扶着海谷，一脸开心的表情。
海谷的手托着夹克，就盖在她的左肩膀上。
虽然冒着小雨偶有刮来的风，冷丝丝的。
可牧子觉得，这样的风实在是有够好的。
这样就可以更凑近一点。
不知不觉中，两人漫步就走到了马路边。
“到了......稍等一下，我叫辆车。”
海谷轻轻从夹克覆盖的区域中出来，让它好好的盖着牧子。
接着掏出手机，开始呼叫计程车。
“海谷先生真的不冷吗？”
“嗯，没关系的。”
“嗯......这个周末要不还是先在家好好休息吧？店里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看情况吧。”海谷笑了笑，“如果恢复得比较快，我还是会来店里帮手的。”
“唔......”
牧子多希望计程车能来得慢一点啊！
但是，红色的丰田计程车很快就从街道尽头驶了过来。
海谷将后座车门打开，“进去吧，小心碰到头。”
“好......”牧子弱弱地答应着。
她刚把夹克从身上放下来，打算递给海谷。
突然间，一道刺眼的远光从对面方向打来。
一辆银色捷豹车以凌厉的速度驶来停在了旁边。
随着“啪嗒”一声，车门开启关闭。
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露肩羊毛针织衫，奶油色包臀裙下是一双覆盖着灰丝的长腿。
脚下踩着的铆钉高跟鞋发出的“嗒嗒”声听起来十分用力。
望见来人的海谷，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声。
“牧子、快上车......”
“她是谁？！”一声怒喝般的质问，打破了这片雨夜中的和谐。
花野牧子愣了愣，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势汹汹的都市丽人，不自觉地也抬眼问了海谷一句：“她是谁？”
“海谷君，快跟我走！”
“海谷......君”牧子听到这个称呼，直接愣住了。
海谷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香子。
原本温和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刚开始还很气势汹汹的北泽香子一对上他的眼神，整个人似乎萎靡了一般，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但是，这一切在牧子眼里则是另一个模样！
现在海谷先生都受伤了，一瘸一拐的。
这个女人，看起来就是社会上的人啊......一开口就大吼大叫的。
现在海谷先生还在淋着雨啊。
这女人怎么还一副要动手动脚要把人掳走的样子？
这样海谷先生很不安全！
心想到此，花野牧子直接拦在了海谷身前，双手张开作出屏障式。
“你想做什么！我绝不能允许你伤害海谷先生！”
“什、你说什么？！”
眼见这个年轻女孩竟然站到了海谷身前。
似乎是因为转移了情绪对象，香子原本萎靡的气势又重新盛起。
“你是什么人，敢插手我和海谷君之间的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样，海谷君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这个凶巴巴的欧巴桑！”
“欧，欧巴桑？你竟敢叫我欧巴桑？！”
香子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便抬起右手。
“啪！”
清脆的响声过后，换来的是两个不约而同的惊呼。
“海、海谷君？！”
“海谷先生！”
在雨水的冲刷中，粘稠的鼻血流下凝聚成鲜红色的小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到地面上。
“就这样吧，不要再闹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故意也好，不故意也好，都先冷静下来吧。”
海谷站定着，丝毫不管脸庞上刚被打红的巴掌印。
被他挡在身后的牧子，整个人也愣住了。
“海、海谷先生！怎么可以让......”
“牧子，我没事。”
“喂！到底走不走啊客人！”停在一旁的红色的丰田计程车司机已经开始催促。
“听我的，你先走吧牧子。”
海谷转过身，语气柔和地对她说，“我很安全的，下次再跟你解释吧。”
“可是......”
“司机师傅，这就来。”他半推半就地将牧子送上车后座，并吩咐司机师傅安全将她送达。
“放心吧！”司机师傅接过他手里递来的钞票。
随着引擎发动，计程车开始行驶。
放下车窗的一瞬间，牧子立刻回头看向车尾的窗户。
——在雨夜下，海谷先生的身影越来越远。
随后被雨水覆盖的后车窗再也看不清那片视野内的事物。
她手中的那罐橘子汁也不知不觉中滑落滚到了座位底下。
此刻的马路边。
“海谷君......”
香子缓缓地朝海谷靠近，一脸哭丧着的表情。
“我真的不是有意打到你的，都怪那个......”
“够了，香子。”海谷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其实，我今天......”
她正想继续辩解，下一秒嘴唇却被堵上了。
“唔......嗯啊......”
在唾液交换中混着一股鲜血的甘甜。
四五秒过去后。
“呼——”海谷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往日那种掌握一切的微笑，“我们先上车吧。”
“嗯呐。”
香子乖巧跟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
进入温暖的车内后，香子立刻从储物柜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连忙擦起海谷的头发；同时又找出一两块湿巾，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凝固的鼻血。
高档的雪白真皮座椅上出现了许多因雨水渗透产生的斑斑点点。
海谷默不作声地享受着这一切。
“肯定很疼吧......”香子一脸心疼地看着他侧脸上的红印，“我们先去看医生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私人诊所。”
“不用。”
“唔......”
知道自己仿佛又做错了事情，香子整个人都蔫了一样。
她既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海谷在这里，又想说自己白天见到了一个很像海谷的人；还想表达一下似乎看见了他的幻觉——她更想阐述自己已经想他想到要发疯了！
可是不说话的海谷君，气势好可怕......
香子什么也不敢再说，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海谷，看着靠近他那边的车门；
她害怕他突然开门离去。
再看到他手上的绷带，点着泥浆与雨水的夹克，香子开始默不作声地哭泣。
车内空调吹出的热风让人觉得暖乎乎的。
他呼吸着，渐渐闭上了眼睛，从鼻子中发出一些哼调声。
片刻过后，海谷开口了。
“香子知道坂本慎太郎吗？”他说。
“啊、坂本......慎太郎？”她抽了抽鼻子道。
“车里有音乐吗？”
“有的有的！”
香子擦了擦眼泪，连忙打开车载音乐播放器，“海谷君想听什么，这里都有的！”
“这样啊，那么......”
他缓缓伸手，输入一串由英文组成的歌名。
随着加载，音乐缓缓播放：
——翻涌的肾上腺素，让我忘却了疼痛
——用一根长长的棒子，支撑身体
——让你的心脏，继续跳动
——我做着这一切，似乎只为了寻找些什么
......（Like A Fable—坂本慎太郎）
外面下着雨，里面放着轻快的摇滚乐。
海谷潮见紧紧抱着北泽香子，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发丝的香气，感受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感受着温润的嘴唇，感受着那股死死抓着人的爱意，他说：
“去酒店吧，我能解释一切。”
人生中的失意与变故就像口腔溃疡，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复发。
但此刻都无视吧。
在夜色浓重的雨天里，银色的轿车驶向沉沦的温柔乡。
结束了这场赏樱季的纷乱。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