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海市到徽州,航程只有一个半小时,下了飞机,坐上来接他们的专车,驶出繁华热闹的市区,又经过一处古镇景点,轿车缓慢停在一处院落前。

“宁小姐,我们到了。”司机转过头说道。

前排的助理随即下车,姜浔也打开车门下车,站在车门前伸出手,斜斜靠在椅背上的宁稚颜抬起眼,指尖抚过裙面的一处褶皱,抬手搭在他掌心,不急不徐走下车。

眼前是一处气势恢宏的中式院落,白墙黑瓦,高门大院,墙边种着碧绿的翠竹,门口两边挂着两串红灯笼,从门里看进去,青石板路向前延伸,黑色屋檐低垂。

院里还开着一些桃花,海棠,阳光暖烘烘照着,穿透干净清冽的空气,景色明晰而又透亮,显出极度低调内敛的奢华。

明天就是庄老夫人的寿宴,这会儿已经到了不少人,说话声细细碎碎,听见门外的动静,不少人安静下来,看向院外。

“稚颜,好久不见。”

姜浔对着那些探询的视线微微一笑,忽然听见一道清亮声响,转而回过神看向面前来接宁稚颜的年轻女人。

对方穿着一件青荷色旗袍,气质温和端庄,走下台阶来到宁稚颜面前,动作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臂,笑意盈盈道:“这么久不来,奶奶她一直念叨你呢,还说你是不是忘了这儿还有个家。”

宁稚颜不露声色扫过一眼被对方挽住的手臂,展颜一笑,说道:“怎么会,我也很想姨外婆。”

“你上次来,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年轻女人抱怨着,挽着她走进门内,“不会连家里的路都不记得了吧?奶奶要是知道,得多伤心啊。”

“姨外婆她身体还好吗?”宁稚颜转移话题,客套问道。

“放心,奶奶身体很好,只是年纪大了,总想起过去的事,又不放心我们这些晚辈,所以难免爱唠叨,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这次来拜寿的客人里……”

对方和宁稚颜说着话,姜浔和助理两人跟在身后一同往里走。

走进前院,桃花开得正盛,树下是半人高的水缸,水面浮着淡粉的花瓣,又绕了几条走廊,经过一处后院,来往的人多起来,看过来的视线有的怔愣,有的探询,还有些捉摸不定。

姜浔一视同仁,笑得真诚又和善,时不时还会点头回应。

难得出来一次,正如大小姐所说,不能太露怯,给她丢人。

又走了一会儿,宁稚颜被年轻女人带去见那位姨外婆,姜浔则被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带去自己的房间。

小姑娘扎着清爽的高马尾,一身纯白素净的连衣裙,踩着一双白色帆布鞋,长相明媚清秀,偏头向姜浔介绍周边环境时,脸庞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发光。

“这里是你的房间。”

走到一处别院的二楼,小姑娘停住脚步,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泛红,微笑着说道。

“阿宁的房间在哪儿?”姜浔习惯性问起自家女朋友的房间。

“宁姐姐的房间在隔壁。”小姑娘指向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间。

这么近,很好。

姜浔满意地点点头,说:“辛苦了。”

三人此刻正站在二楼走廊,走廊外的栏杆年久老化,漆红褪成了淡红,横栏上刻痕斑驳,走廊外是一树盛放的梨花,花瓣雪白清新,一阵风吹过,雨滴般簌簌打落在青石板上。

姜浔眉眼含笑,脸庞被廊外的一树梨花衬得格外温雅秀美,小姑娘一愣,继续说:“时间还早,你们先在房间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八点会有人来带你们去吃饭,不要随便走动,不然到时候找不到人。”

“我知道了。”姜浔轻轻点了点头应道。

小姑娘转而看向一旁的助理,助理连忙点头,回答道:“庄小姐放心,晚饭前我们不会随便走动。”

“嗯。”小姑娘沉默片刻,转身向楼下走去,姜浔也准备走进自己的房间,对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笑容灿烂,说道:“我叫庄绵绵,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的绵绵,你叫什么名字?”

“姜浔。”姜浔秀美的脸庞上,笑意一下深了不少。

“哪个xun?”

“寻找的寻,再加三点水。”

对比庄绵绵的绵绵思远道,姜浔很好地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

助理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楼下青石板上的梨花,免得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刻薄嘲讽被两人看到。

“浔阳江头夜送客的浔,我记住了。”

少女依旧笑容烂漫,还好心帮他想了句诗,说:“那晚上见了,姜浔。”

“晚上见。”姜浔应道。

庄绵绵在拐角处迈下台阶,裙摆轻扬,消失在视野里。

庄绵绵。

姜浔轻声念了遍对方的名字,笑了笑,收回视线,推开门,迈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木窗透进午后的阳光,木地板发出轻微吱呀声,进门后,右边是一架木制洗手台,铜盆里盛着清水,木架上搭着毛巾,毛巾下是一面不大的镜子,从左边向里走,是一张雕花木床,屋内安静而又陈旧。

走到床边坐下,助理下楼去拿行李,姜浔坐了一会儿,走到洗手台前,掬起一捧清水洗手,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他转过头,正对上门外助理的目光。

对方站在门口,手边是两个行李箱,虽然逆着光,但完全遮挡不住脸上的讥讽意味。

实在没办法装作看不见,姜浔拿下一条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慢吞吞问道:“安助理,怎么了?”

“我在想,怎么会有人甘心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这里只有两个人,助理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委婉。

“……”

对方年纪还小,习惯将一切按照自己的世界观理想化,认为所有的事非黑即白,所以见不得有人自甘堕落的想法完全能够理解,姜浔不想带坏小孩,扯了个理由:“或许对方是有什么难处?”

“一味寻找外部原因,而找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这样的人,即使长得好看,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安助理顿了顿,说:“姜同学,需不需要我向你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姜浔一哽,面上不显,走到对方面前,抬起头,反问道:“安助理,难道你不想吃软饭?”

他有点生气。

吃软饭也要被批判,还有没有天理?

你知道吃上宁稚颜的软饭有多难吗?

你不知道!

安助理下意识退后一步,镇定下来,说教道:“靠自己的努力,也能过上优越的生活。”

他神情怜悯,颇有些苦口婆心,“依靠他人的生活不会长久,你现在才18岁,如果你愿意继续学习,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姜浔越过他,站在走廊,脸上是丝毫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的散漫。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长久的,无论再怎么努力学习,我都不可能会有大小姐有钱,所以我只想享受现在的生活。”

他说得坦然,助理一滞,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反驳。

姜浔不再看他,转身离开,走下楼,从那棵梨树下走过,又出了拱门,沿着石板路消失在拐角。

好不容易才吃上一次软饭,还要被批评。

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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