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在泥里翻过跟斗,我在树上掏过鸟蛋。我是附近孩子们的“孩子王”,我率领着我的小弟们打劫过过路的大人,也曾经掀翻过训斥我们的人的拖拉机。那个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是突然,一切都变了。
那是暑假的一个中午,我们一群不怕日晒雨淋的小孩来到了田间地头玩耍。那个时候,一有时间我们就聚在一起,哪里管什么天气。就连一条蛇冷不丁突然要攻击我们,也被我一把捏断了七寸,当场死了。我们欢呼,然后到处去找树枝,想搭起一个小烤架,烤蛇肉吃。
作为孩子王的我也没有只是指挥,也加入了寻找树枝的队伍。在树丛中,我看到了一朵小花,黄颜色的,小巧可爱。我不自觉地被那朵花迷住了,于是把它采下来,戴在了头上。当时的我没有多想,回到打死蛇的地方,我炫耀着头上的花:“好看吗?”
“好看好看!”孩子们说着。
忽然,有一个小男孩道:“老大,你为什么要戴花啊,看上去真可爱,像个女的。”
另一个小男孩道:“你说什么啊,老大就是女的啊。”
“什么?老大是女的?”
“女的!女的!”孩子们叫了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了,那一天我哭了,飞奔着跑回了姥姥家。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蛇肉是什么味道。
现在想来,那一天我是忽然明白了自己是个女孩,是一个和那些男孩子都不一样的,会喜欢花的女孩。
我从此不再和他们往来了。看到了好动的男孩子们,我总是会叹气。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女生。
蜜蜂在花朵面前飞舞,它问:“小花,小花,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飞呀。”
花朵说:“因为我是花,我生来就是要扎在地里的。”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何况也没过多久。有一天,姥姥忽然说我怎么忽然安静了,安静了好,总算像个女娃娃了。也就是那天,我打碎了姥姥心爱的花瓶,我把头发铰断,我穿上了男装,又回到了孩子们中间去。
那个时候已经是青春期,孩子们个子长得飞快。没有了我,他们和村子里另外一个哥哥学起了打篮球。他们个个都比我高一个头。
我忽然觉得我心里热热的,明明他们还是他们,但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变得像是无数的手,在我的身上挠痒痒。
而他们还是喝没事人一样,见我来了篮球场,纷纷跑过来,喊“老大”。
哪有比小弟矮一个头的老大啊。
“老大,你也一起来打篮球吧。”一个男生说。
也好,我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生。
我接过了篮球,刚刚拍了两下,篮球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忽然跑远了。
咦?我明明和他们的动作是一样的。
我又开始投篮。我没站远,就在两米线下。我想象着男生的样子,卯足了劲,准备投球。
“嘿!”
忽然,我听到了一声可爱的嘤呤,球以一个完全不着边际的弧线,飞向了球场的另一边。好傻啊,哪个女生在那里叫唤。
那个女生……是我……
只要我开始扔球,我的整个身子就会跟着转起来,球的方向完全不受控制,然后,嘴里还会特傻地发出“嘿!”的声音。
嘿,嘿,盛亚楠,你嘿什么啊!
我明白了,我是女生,是运动细胞不如男生的女生,只会忸忸怩怩。我看到那些男孩子们都在笑,笑得那么羞怯,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崇敬了,还带着许多的获得欲和满足感。我受不了了,我只想跑。
我想跑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崖边,对着天边的白云和苍鹰大喊。我要喊:“我不要做女生!!!”
可就算我真的做到了,山谷里的回音也一定是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是女生,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看起来又傻又娘,但这不是我想表现出来的,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作为女生生下来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的,我却要一生感受女体之苦。女孩子的身体就好像一个牢笼,我的灵魂在里面呐喊哭泣。如果有一天,我的灵魂可以待在男孩子的身体里,我不知道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呢。
没错,就像这样。
此时,我为我眼前的景象欢呼,我高兴得边鼓掌边跳起来。
天啊,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看到我的表弟抬起了叉车。一开始是两只手,等到他适应了之后,他干脆一只手把叉车高高地举了起来。
“太好了!你真棒!喔!!”
我笑得流出了眼泪。
弟弟也对我笑笑。然后,他朝我指了指前面的一片因为拆迁而被挖出的大洞。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兴奋得喘不上气来,我叫道:
“丢!丢!没错,丢!”
弟弟做出了一个帅气的单手投篮的动作,把那叉车狠狠地丢了出去。那叉车飞出老远,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到了那个大洞的正中心。
轰!
烟尘好像特效大片一般滚滚向上,我听到有人发出了尖叫。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弟弟比我还要兴奋,“这就是有力量的感觉么?叉车还是太轻,太轻!”
“那你试试抬起这栋房子吧!”我说,“抬起来!高高地举起来!”
“好!”
弟弟照我说的话去做了,他一使劲,大楼真的晃了一下。
“哦,不行!”弟弟说,“大楼不是直接放在地上的,它有地基,带着地基举房子不好看。”
“那就多举几辆车吧。”我说,“就好像叠罗汉那样。你还可以把车子叠起来以后,高高地抛在天空,然后接住,然后再抛!”
弟弟又照做了。
那一天,我和弟弟玩得真的很嗨。代价是我们家门口的这条街被破坏得十分严重。有关部门对外的说法是不明原因爆炸,我们一家及其他邻居都被要求迁出,被安置在了别的地方。
而弟弟被一群奇怪的人带走了,他们说他天生神力,应该发挥自己的价值,保护地球。
我们和弟弟依依不舍地告别。
真好啊。
弟弟那么厉害,可以举起那么大的东西。不像我,我只是个没用的女孩。
安置房这边,条件不是太好,我们家分配的房子莲蓬头是坏的,只有一根光秃秃的管子,水像是棍子一样戳下来。噫,我想象了一下被这种水流戳中的感觉,真是不敢想。
所以,我们只能到隔壁家去借厕所洗澡。
姨妈洗完,下一个就是我了。姨父表示女士优先,他自己最后洗。
隔壁家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直勾勾地看着我。呵,这个世界上的男生,能像我弟弟那样的,太少了。
信不信我在你面前就把衣服脱了啊!靠北啊!
但我还是做不到。
我是女孩子,我会害羞。
我进了厕所才敢脱衣服。我首先把外面的裙子脱下来,我……
我在哪?
我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的景色都变了。而最大的突变是声音,巨大的呼呼声充斥着我的耳朵,我听不清其他的一切声音。摇晃的感觉令我有些头晕,我以为自己要倒下去,但最终还是没有。
在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和我妈年龄差不多的女性,光线有点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窗外的景色告诉我,以及周围的环境告诉我,我在直升机上。
“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想动,却发现我的手被什么束缚住。我低头,发现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手铐,它用一种装置同时束缚住了我的肘关节,让我的整个双手使不上力。
与此同时,我的双脚也被铐住。
这是什么情况?非法拘禁?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我想我已经介绍过了。我是国安局的李素珍,现在我要带你去同心超能力学院。”
直升机机翼的声音很大,但是李素珍的声音更高、更亮,好像打了鸡血一般,她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
“国安局?超能力学院?不是,我有啥超能力了?”
“自己看吧。”李素珍丢过来一个ipad。
接下来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我看到一个人,一辆一辆地把街边的汽车轻松捡起,然后搭在一起。十几辆车像叠罗汉一样,叠得整整齐齐,而他却一只手就将它们举了起来,而且好像还很轻松的样子。他掂来掂去,忽然,一个不小心,那些车子轰然而塌。汽车砸到地面发生爆炸,街面上顿时变成一片火海,而那人好像不以为意,又跑到一边的建筑工地上,玩起了塔吊。巨大的塔吊,在他手里就好像玩具一般。
李素珍把视频倒回到一个地方,然后放大。
我清楚地看到,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不可能啊!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事!”我惊叫道。
李素珍冷哼一声:“你这样的把戏我们见多了,途中装失忆,甚至装没有超能力的也有,还有的人想让我们以为他们的超能力其实是别人赐予的。这都没有用。你根本不需要那么害怕,超能力学院既然叫学院,那自然是让你们学习的地方,不是监狱,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记忆啊。
我最后的记忆好像停留在……对,停留在我姐姐给我穿女装。
对了,我的姐姐,还有父母他们呢?
李素珍说:“你的行为已经造成了A级破坏,你的家人和周边的住户都被搬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应该庆幸,你的行为只造成了十个人的受伤,否则你应该先去法院。”
可是那真的不是我啊!
我还是个学生!我高中还没毕业呢!
可是不管我怎么抗拒,被铐住的我终究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乖乖地去了那个什么超能力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