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勇者，听起来好像很帅很中二，但本质上只是被神界随便使唤的工具人，穿越过程和使命授予全程，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是经过自己同意的。

结果就是，自己上一秒还是个普通学生，下一秒就要拿着半残的外挂，拿命去和一堆牛鬼蛇神对线。

还不如直接被泥头车撞死算了。

不过，艾泽也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不负责任的摆子，来都来了，总要做些事情。

于是，来到这里的两年中，艾泽几乎没有休息过。

除了战斗，出征，以及必要的会议之外，他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各种后勤支援辅助工作中。

从扎进图书馆，阅读各种书籍以了解敌人特性以制定计划，到协调各方势力，为自己的小队争取支援与声望，再到一些见不得光但非常必要的脏活。

哪怕仅从工作量来看，艾泽都已经卷到了极致。

相比起来，自己的队友们在战斗之外，似乎更乐意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享受来自各路贵族的阿谀和追捧。

仅对于此，艾泽倒也没什么怨言。

这些基于头衔的虚假好意，除了让他打心底里感到恶心外，没有任何作用，不如把这时间用在正事上。

至少这样能够提高效率，尽快讨伐魔王，说不定那时候，所谓的神界还会发发慈悲，让自己回原世界过过好日子啥的。

比起这些，同一小队的几名队友，才是艾泽百分之90压力的来源。

以莉亚来说，两年前的她还温和，谦逊，而又善解人意，哪怕是直言不讳的反对意见，她也能听得进去——只要反对的人能够讲出道理来。

现在嘛……艾泽只能摇头叹气。

如此之大变化的原因，他想不通，也许是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荣誉中，迷失了自我吧。

于是，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艾泽不再说话。

你说是，那便是。

无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艾泽都会尽其所能地做到，这样的结果是自己本就稀少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所剩无几。

还好勇者加护下哪怕几年不睡，自己也不会猝死。

只要效率能够提升，能够更快地解决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那就无所谓。

然而，结果是现在这样。

沉默，隐忍，氪命，没有换来任何的收获，反而让队友们变得越来越极端。

这次，艾泽抱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觉悟，完成了本来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没有换到一句好话，还要被倒过来指责，俨然一副要自己为她的冒进承担责任的态度。

再怎么理性、冷静、以大局为重，这都已经超过了忍耐极限。

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于是，艾泽第一次把这个想法，摆在了台面上。

这破勇者不当也罢。

艾泽意料之外的发言，让还在发飙中的莉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态势，因为本人的动摇而一下子消掉了不少:

“……你、你说什么？”

“我退出，毕竟，从物理意义上，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说着，艾泽站起身，将手放在了腰间自己佩戴的圣剑上。

这把刚刚还贯穿了强敌胸膛的武器，此刻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劲，都无法将之拔出，甚至纹丝不动。

如此情景，让莉亚瞪大了眼睛。

圣剑，是与勇者绑定的神造武器，在与勇者的加护相呼应时，会爆发出极其强大的恐怖力量。

而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加护，则根本无法使用它。

“刚刚……咳咳咳——刚刚的那一击，打坏了我的加护。”

“你的加护……？”

莉亚的视线移到了艾泽的脸上。

肤色惨白地像死尸，沉重的呼吸带着很不妙的怪声，外加嘴角挂着的血丝，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地不妙。

勇者加护是神界的奇迹，不仅意味着强大的力量，还能让勇者不老不死，免于各种疾病的纠缠。就连重伤，只要不是当场死亡，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

战斗结束已经好几个小时，自己刚开始的情况并不比艾泽好多少，却早已恢复地七七八八，另外两名队友虽然还在昏迷，但伤势也没什么大碍。

唯独艾泽，不仅没有恢复，甚至比开始更加地严重。

再加上圣剑已经不再回应艾泽这一事实，他的勇者加护，不说完全损坏，至少也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

加护是勇者一切力量的来源，没有这个，勇者即与普通人无异，对莉亚这种极度重视勇者身份的人来说，放弃加护还不如自杀。

而这么严重的状况，作为队长的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察觉到。

哪怕是莉亚，内心也多少闪过一丝的内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队友发懵到无话可说的样子，艾泽只叹了口气，轻轻地解下了自己的圣剑，随手扔在了莉亚的脚边。

“这个，我用不上了，留着玩双刀还是带回圣都，都随你了。”

金发的少女勇者听到这啪嗒一声，才终于回过神来:

“……你认真的？”

“认……咳咳咳——呼——认真的。”

“抛弃自己勇者的职责!？”

一瞬间的愧疚，被愤怒所盖过。

以莉亚的角度来说，重生在这个世界的他们，完成勇者的职责几乎就是唯一的意义。

她不理解，究竟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以至于艾泽会做出这种决断。

总不能只是因为自己说话声调高了那么一点点吧？那不也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这个最不成器的勇者能更加努力一点不要掉队?

真是不识好歹。

重伤的勇者只是耸了耸肩:

“连圣剑都拔不出，应该不配叫勇者了吧？”

说着，艾泽又解开了搭扣，将自己身上厚重的盔甲解开，任由它摔在地上，抬起手背又

擦了擦嘴角，然后轻轻一笑:

“反正，我这样的半吊子能待在队伍里，靠的也是这半吊子加护和计划，现在加护彻底损坏，计划嘛……用你的话说，也做得不像话，我还有什么留队的意义吗？”

类似的话莉亚反复重复过很多次，艾泽此前一直不置可否，现在自己承认了，那对面就没啥好说的了吧？

“等你们回圣都后，可以把这次出现重大损失的所有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说我是畏罪潜逃也没关系，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不这么说，她大概八成也会这么做，说了还显得自己大度点——大概吧。

“勇者加护在的时候，我打不过顶级冒险者，现在的话，连前列的冒险者都打不过了吧，你随便找几个，应该能比我表现得更好。”

这倒是实话——仅限战斗方面，艾泽也从来没有否认过，甚至主动提出过招几个本世界的猛人入队，只不过被莉亚拒绝了。

倒不是关心艾泽的心情，只是单纯觉得非勇者入队会玷污女神的名誉。

“那么，再见。”

说罢，艾泽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想撩起身后的帘子打算离开。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莉亚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你可要想好!拖着这副身子，抛弃勇者的身份，还变成了半个废人，你根本不可能有地方去，死在半路上都有可能!!”

确实。

这地方是人魔战争的最前线，兵荒马乱，哪怕往后方走，也有不少的魔族散兵，游荡的魔物，以及各路土匪等等。

自己这副样子，遇上个稍微厉害点的，很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这算是在挽留?

艾泽抱着一丝的期待转过身，然而看到的，是一张嘴角扬起，视线稍稍地上移，带着傲慢微笑的脸。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赶紧为自己的疯话道歉!等回到圣都之后，我自会代你向女神大人汇报，想办法矫正你的伤势。”

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勇者，要是活过了战场却死在土匪之类乱七八糟的家伙手里，也太过滑稽和凄惨了。

哪怕是艾泽，肯定也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吧——莉亚如是想着。

所以，她确信面前的队友只是拿这茬来吓唬吓唬自己。

把人当傻子呢？

艾泽倒是也习惯了，他叹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抛开实力不谈，这家伙在对于局势的判断力上，着实是拉跨到了一种境界。

两年，干了无数的脏活累活，看到数不清的队友敌人死在自己面前，事到如今，她当真以为艾泽还在乎自己的命？

在乎的话，一早就跑路了。

“没事，就当我跟敌人同归于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他没有再给对方多说什么的机会，而是径直地转头走出了帐篷，任凭后方的前队友怒气冲天地咆哮着些什么。

帐篷外，一片死寂。

刚刚争吵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外面的士兵与骑士们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明白来龙去脉的他们，现在集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安静地立于道路的两侧，无一例外地抬手，向着去意已决的艾泽致意。

“你们……谢了——”

艾泽带着淡然的笑容看着曾经的战友兼部下们，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后，便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出了营寨，向着战线的反方向走去。